“我儿莫睡……睡了容易着凉……”一个发丝凌乱、衣衫褴褛的妇人靠在佛像上,神情恍惚,口中不断呢喃。
她怀中紧抱着一个襁褓,对顾江蓠的到来恍若未觉。
“夫人?”顾江蓠轻声道,屈身朝她步去。
“我儿——”那声音戛然而止,女人缓缓抬头,与她对视。
顾江蓠心头一跳,似要被其中冷冰灼伤。
“夫人?”
妇人蓦然回神,怀抱着婴儿,跪在地上朝她爬来,声线因长久的哭泣已变得嘶哑:“姑娘救救我儿,姑娘救救我儿!”
襁褓一角布料滑落,露出一张青紫小脸,其双眼紧闭,已没了呼吸。
那竟是一具死婴。
顾江蓠僵立在原地,喉咙被翻滚的情绪扼住,说不出话。
妇人拽住她的衣摆,跪伏在她脚前,身躯剧烈抖动,带着哭腔哀求道:“救救我儿……”
可她只能缓缓蹲下,哑声道:“夫人节哀顺变。”
“你说什么!”那妇人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眼中盛满了恨意,怒道:“我儿没死!”
可那是她的孩子,她怎会不知怀中稚儿体温正在逐渐流失,怎会不知他许久前便没了动静。
她不想面对,胸中沸腾的怨愤驱使她一把掐住眼前这个一看便是世家女子的脖颈,低声恨道:“我们交了那么多税银……我的夫君因此被活活打死!你们为何不修大坝!”
“你们修了大坝,我儿怎会死!”
顾江蓠无法回答她的问题,顺着力道微仰起头,却微闭双眼,不敢让她瞧见眼中悲悯。
窒息所带来的眩晕感将她埋没其中,她却没有挣扎的力气。
天道冷情,为何总是降祸于无辜之人?顾江蓠意识恍惚中想。
忽而,一阵狂风刮进室内,有人进来了。
“竟是你?”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妇人骤然松开手,警惕避于佛像之后。顾江蓠被那声音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顾方明冷笑道:“江蓠知道她自小所敬之人,竟同她最恨的生父乃是一丘之貉吗?”
她不想听,可另外一道男声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入耳中。
“所托之事可办成?”空净道。
二人未发现佛像背后还藏了两人。
“已经处理好了,那唐平同定北王有世仇,又是当朝国舅,届时一经上报,谢凌川他难辞其咎。”顾方明道:“如此青鲤一案,他便成贼喊捉贼,圣上必定大怒。”
“只是……”顾方明语带笑意,看着空净道:“本侯不明白,你一个和尚为何插手朝堂纷争?”
空净仰头看着隐于阴影之中的佛面,面上神色莫辨,反问道:“顾侯在这京城享尽富贵,又为何行不义之事?”
顾方明面上笑意淡下来,冷声道:“何为不义之事?大梁已是强弩之末,天下群雄共逐之,胜者为王。”
空净道:“侯爷心不甘,贫僧亦有不甘。”
顾方明嗤笑一声,道:“江蓠道你清风明月……”
“侯爷有大志,却无大勇,”空净打断道,“你畏此女?”
顾方明恼羞成怒道:“不过一个黄毛小儿,有何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