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雌我命由我不出所料月黑风高,战马狂飙。
八千铁骑冲破木栅,犹如摧枯拉朽一般,将连绵成片的毡帐踩得稀烂。
唐军此番夜袭的对象乃是西突厥的拔塞干部,该部落原本游牧于碎叶川,拥兵三万余众,数月前西突厥南庭咥利失可汗率领弩失毕五部兵马围困北庭乙毗咄陆可汗于员渠城之时,命令拔塞干暾沙钵俟斤将部落迁徙到焉耆的东南边境一带,以便监视焉耆周边状况及阻遏、迟滞唐军西征的脚步。
但随着围城战愈发艰难和惨烈,拔塞干的大部分青壮都被咥利失可汗抽调走了,留守的人主要是一些老弱病残,面对悬殊的战力差距,饶是这群牧人天生机警,各个都会骑马射箭,却也只得抵挡片刻便作鸟兽散。
看着四处奔逃的敌人,薛万彻并没有下令追击,收集了补给和战利品便大手一挥,带领麾下部众迅速撤离而去,只留一片狼藉。
此后的十数日时间里,薛万彻又率军袭击了多个分布在天山南麓的草场和城池,甚至还一把火烧了龟兹的重镇乌垒城,他们既不占地,也不与敌正面接战,只是四处骚扰,来去如风不见首尾,搅得西突厥南庭境内人心惶惶,夜不敢寐……
……
……
“混帐!都是混帐!”
员渠城外的一座金顶大帐内,咥利失咆哮如雷,案几上的杯碗盆碟和酒水吃食被他扫落一地,其他帐中之人个个正襟危坐,连口大气儿也不敢喘。
良久之后,咥利失瞪着一双虎目,视线从汗国一众酋长和胡臣的脸上一一扫过:“你们谁有对策?”
话音一落,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左下首的一个少年身上。
此人乃是咥利失兄长咄陆可汗第四子,封号薄布特勤,因咥利失无后,薄布特勤被咄陆可汗过继给咥利失当嗣子,而后咄陆可汗病死,按照突厥可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咥利失做了可汗,而年幼的薄布特勤自然就成了未来可汗的一号继承人。
薄布特勤作战勇猛,经常身先士卒,在用兵方面更是敢于冒险,多次出其不意地击败北庭军队,因此被咥利失可汗寄予厚望。
不过,第一个开口回答的却是一名虬髯大汉,这大汉正是拔塞干部落的暾沙钵俟斤,只听他朗声道:“这股唐军效仿强盗行径,欺我老幼妇孺,实在可恶至极!还望可汗准许我部寻机消灭他们!”
薄布特勤面色不悦地倪了暾沙钵俟斤一眼,说道:“想必这里有不少人都知道中原有个名为‘围魏救赵’的典故吧!唐国出兵扰我后方,其目的非常明显,就是逼我们退兵,好让员渠城里的逆贼继续苟活几年,那些逆贼不死,父汗便不能一统突厥诸部,亦很难从薛延陀人和回纥人手中夺回漠北、漠南的肥沃草原,所以我们绝不能被唐军牵着鼻子走,应该加紧时间、加大力度攻城,赶在唐军主力到来之前斩尽城中逆贼!”
坐于右下首的龟兹王白诃黎布失毕立即接口道:“薄布特勤所言极是!如今员渠城守军已力不从心,尽显疲态,若可汗分兵搜剿游敌,便是顺了李明真那狡猾女人的意,恐怕此番围城就会功亏一篑了。”
闻言,阿悉结阙、阿悉结泥熟、哥舒阙、哥舒处半等部落俟斤纷纷应声附和:“可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暾沙钵似乎不乐意了,他义愤填膺地道:“我拔塞干部惨遭唐兵荼毒,难道你们想让我这个俟斤坐视不管么?”
冷静下来的咥利失可汗也觉得薄布特勤和龟兹王的话更有道理,捋了捋唇边卷翘的胡须,昂然道:“暾沙钵,只要能够砍下乙毗咄陆的人头,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内乱,再多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说着,他的视线转向右下首,一脸肃然地道:“诃黎布失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本汗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十天之内必须填平或摧毁一段城墙,如若不然,你这龟兹王也就不要再做下去了!”
……
……
玉门关外,莫贺延碛。
天无飞鸟,地无走兽,极目远眺,难见水草。
驼铃马嘶此起彼伏,一支庞大的队伍正犹如长龙般地行走在布满砂土与砾石的戈壁滩上。
众所周知,戈壁滩温差极大,五月的莫贺延碛只需半天工夫便可将活人烤成干尸,但夜里的寒气却也算不得严酷,所以这时穿越戈壁的人们往往都是昼伏夜行。
时间已过辰时,骄阳愈渐热烈,随着一声声命令,队伍有序地四散开来。
为首一面大纛的周围迅速被人清空,眼见一群甲士娴熟地搭起了一顶大帐,唐朝西征大军的女统帅护国公主便一头钻了进去,而她身后的一众女子也紧随其后,掀帘而入。
李曜兀自脱出大氅和外袍,只着一件纱衣,大喇喇地坐在了凉席上,拿起湿巾擦手拭面,随后女侍卫阿史德明玉与阿史那归云抱来两个西瓜,绿油油的西瓜刚刚落盘,钟静云已然拔剑,但见银光闪烁几下,西瓜如花绽放,眨眼间变作了数十瓣。
“师姐好剑法。”
李曜右手竖起一根大拇指,另一手则接过华姑递来的一牙儿西瓜,笑靥如花。
钟静云擦了擦锋刃,旋即还剑入鞘,浅笑道:“师妹就别抬举我了,这点花招只能用来娱人娱己,倒是师妹一身武艺让人望尘莫及呐。”
“师姐过谦了。”
李曜打了个哈哈,然后埋头吃瓜。
几牙西瓜入腹,李曜正舒服得眯起了眼,账外忽然响起一声洪亮的通传:“贵主,有伊吾快信!”
钟静云抬眼看向李曜,整理了一下衣裳正想起身回避,却听李曜已然出声吩咐道:“速速出帐拿与我看。”
一旁的华姑抹去嘴角的瓜汁,麻利地取了信件回来,钟静云等人认出信封乃是厚厚的茧纸所制,显然不是飞鸽所能承载,不由目露好奇之色。
李曜瞥见她们投来的目光,一边拆开印有双鲤图案的信封,一边解释道:“这几年伊州编户齐民和屯田安边,再加上西迁落户的草原牧人,如今汉、胡丁口已逾五万,虽未筑直道,但修出一条穿越戈壁的简易道路还是难度不大的。”
李曜说罢,垂眸一览信上内容,唇角不禁缓缓勾起了一抹弧度:“不出所料,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