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就在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受孕的那一天……”
“那日,她一个人在殿里,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干净,宫人们都不敢进去,我担心她,悄悄跑进去,抱住她的腿,和先前一样撒娇,说娘亲不哭。”
“然后……”谢静瑶自嘲一笑,吐出一口气,“她把我一脚踹开,像踹开什么污秽之物。”
“我摔在了地上,真疼啊……后来夜半再梦回这桩事,都忍不住要疼醒。”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她话锋一转,语气转冷,“我真正开始恨她,是在知道她只是将我作为替身……一个寄托爱意的替身之后。”
“什么瑶瑶,她喊得是我那早夭的好二兄的小名,尧尧……”
“什么红枣糕,她那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对炊事上心……唯独会做一样红枣糕,也只是因为二皇兄生前很是爱吃罢了。”
“先前那些妃嫔将我当作争宠工具,我以为她不一样……可回过头来,她哪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更过分……”
谢静瑶眼圈泛红,眼眸泪光闪烁:“我那时候真是又笨又蠢,见了那么一点点指缝里漏出来的好,就舍不得撒手……只觉得她是一时心里难过,才没忍住对我动手,所以后来她一挥手,我就巴巴地又贴上去……”
“可梦醒了就是醒了,那些好时候再也回不去了……她心情好的时候可以搂着我温言细语,一如从前一般,可心情不好就对我动辄打骂……”
“可偏偏每次打完,还要哭着搂过我,说她的难处,说她心里有多难过,说她不是有意的,说她有多喜欢我……”
谢静瑶终于落下泪来,她抬手捂上心口,声音颤抖:“可我真的好疼啊……伤口疼,心口也疼,她说她喜欢我,可为什么又要让我疼呢?”
“后来我长大了,明白过来,她对我的那点喜欢,大概就跟养了只玩宠,兴趣时逗一逗,不高兴便抽上一顿,谈不上半点在乎。”
“可明白过来有什么用?”谢静瑶嘲弄一笑,“她的烙印已经深入我的骨血,抹不掉刮不去,我已经离不开她了。”
“我原先有多爱,现在便有多恨。”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报复她,她要我往东我偏要往西,她讨厌谁我就偏要去亲近谁……寻着机会便要说一些刻薄挑衅的话,试图激怒她。”
“她的确是生气,怒不可遏地骂我是养不熟的狗。”
“狗?”谢静瑶重复了一遍,旋即仰头大笑,滚烫的泪珠顺势落回眼眶,“所以我再怎么折腾,在她心中也就只是个玩意!”
正时,角落那炭盆的炭烧得过旺,有几点火星子溅出来,接连发出呲啦的声响,像是断续的喑哑哭声。
而谢静瑶使劲眨了眨眼,努力收回泪意,才再次和明姝对视:“我知道,你是担心得我嫁去辽国会过的不好。”
“可其实对我来说,能去一个崭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一段人生,是一个机会。”
“反正,总要出一个去联姻,不是我也会是别的宗女。”
她做出个结论:“左右我也没有想嫁的人,倒不如就去辽国看一看,也算长长见识。”
“况且。”谢静瑶轻笑,“我拿这桩婚事,护住了她皇后的位置,算是还了她十几年养育之恩,也便不欠她什么了。”
听完这样一串长长的故事,又见她神情释然,明姝一时无言。
原本想问的问题、想说的话语,在听闻这一桩压在谢静瑶心底的秘事后,都失了意义。
此时,任何安慰或者建议的话语都显得苍白。
谢静瑶是独立的个体,她做出了从心的选择,没有勉强,也没有不快,那她也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劝慰。
思绪恍惚间,明姝听见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是很刺激,甚至刺激得有些过了头,明姝在心里想。
“你以前不是说要著书立作嘛!我这可是给你提供素材了,等我嫁出去了,你就照着我说的,润色润色,去写上一部,把那皇后写坏点……最好到时候能叫我那母后看见,准定气死她!”
似是不想继续先前那沉郁的氛围,谢静瑶又恢复了明姝熟悉的模样,开始说一些玩笑俏皮话。
“好!”明姝忍住泪意,也笑着应她,“我肯定写,写完一定想办法让人给皇后塞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