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女子的惊愕,老鸨的脸上就是相当地美滋滋了。做她们这行的都讲究一个靠山,荣国府的小公子出手大方,背景又硬,简直不要太合心意。
更何况,这样的人还聪明,随口提点几句,就让她豁然开朗。
她至今都记得小公子说那几句话时的神态,那自负的模样,信誓旦旦的语气,说得她心里直痒痒。
是了,这世间珍宝向来以奇居之。她先前随波逐流,附庸大众,是她眼界太过狭小,反而给自己设下了禁锢。倘若她肯豁出去,以她手里的这一院子姑娘,未必没有名扬天下的可能。
老鸨越想越激动,连忙伺候着宝玉坐下,嘴里一阵嘘寒问暖,又抓着女子的手,泪眼婆娑地感慨道:“以前是妈妈想法太偏激,让你受委屈了。”
女子:“……”
她觉得这会的妈妈明显不正常,小公子到底给她灌了什么水?
好在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老鸨还想拉着自己的小心肝再说一会闲话,门口却溜进来一个小丫头,脆生生地唤道:“妈妈,来客人了。”
“客人?”老鸨望了眼窗外的天色,这天还没黑呢,谁这么性急?她低头快步出了门,嘴里叮嘱丫头:“往后的人就别放进来了,咱们今儿不开业。”
——不开业?熟悉她的人又是一怔。
“你是怎么让她变成这样的?”女子喃喃道,自打她失势起,她就再没在妈妈脸上看见如此和颜悦色的神情,尤其是对着她……
一眼看出女子心情复杂,宝玉笑笑,轻描淡写地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对付这样的生意人,只需要给她画个大饼就行了。”
话虽如此,可要说动精明的她,又岂是那么容易,至少她们就做不到。只有像小公子这般聪明机敏、口才了得的人才能办到。一时间,女子脸上又哭又笑,只觉得自己前半生的不幸都用来让她遇贵人了。
她这看起来不像是伤心,反倒像是终于释然了一般。宝玉心下叹气,安慰道:“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我也会时常来看你。”
“——咳。”
门口响起一声短促的咳嗽,紧跟着是老鸨夸张的、疾风骤雨般的咳嗽声。宝玉浑身一僵,只因他已认出先前是谁的声音。
要了命了,姑父怎么会在这里?
从小灶赶过来凑热闹的茗烟:……看,他就知道要完
这种事光逃避是没用的,宝玉只能苦着脸去面对。他转过头,一眼瞧见林如海身边还有个水溶,顿觉更加生无可恋。
宝玉弱弱地解释道:“我……我就是来救个人。”
虽然从他先前那句话来看,这解释一点也不具备说服力。
果不其然,林如海一脸森严,喜怒难辨。他淡淡地瞥了宝玉一眼,平静道:“等会再找你算账。”
宝玉:……
他不禁朝水溶投去求救的眼神,却见王爷脸上似笑非笑,摆明了是要看热闹。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友好呢?宝玉忿忿地鼓起了脸颊。
在他头疼不已的时候,林如海也和沥尘小师傅交涉好了。小和尚倒是帮他说了一席话,林如海脸色不变,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挥手让身边的小厮送小师傅出去。
就算是白天,和尚留在这里也不太好,更何况这天眼看着就快要黑了。
小和尚爱莫能助地对宝玉行了个佛礼,转身跟着人朝门外走去。
现在这里就只剩下花楼里原有的人以及他们自己一行人了。林如海温和地对老鸨说:“家丑不可外扬,烦请给我们找一个僻静的房间。”
当真要算账?屋里的人顿时对宝玉投去同情的眼神。
林如海看着脾气好,但心中自有一套准绳,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而有所改变。他要是真的生气了,谁来劝都不管用。眼睁睁看着屋里的人说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让他动摇,宝玉只能放弃挣扎,没精打采地跟上姑父的脚步。
他在心里哀哀戚戚地对小八说:“唉,谁能想到我才在扬州浪这么几天就栽了呢?”
小八:……你还想浪多久?
它难得地和林如海站在同一战线,这孩子心野了,得收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