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的日子过下来,倒也是真的逍遥。
黄昏后,二贤庄里敲过申时的梆子。
单嫣如同往常一样,随着常夫人在她屋子里用饭。
单嫣今日午后方才与小丫头踢完毽子又练了一套剑法,肚子饿得咕咕叫,传了晚饭之后便坐在桌子边风卷残云地扒了两大碗饭。
吃完把筷子一放,人往椅子靠背上一瘫,就捂着肚子便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别的不说,在自己家就是好。
想怎么吃怎么吃,一点规矩都不要。
哪跟她当时寄居在北平王府似的,夹一口菜都要反复打量罗艺的脸色。
“吃饱了?”那头常夫人还捧着碗细嚼慢咽地吃一个丸子。
见单嫣把碗筷一搁,她便笑眯眯地停口问话。
“你不是上回说我做的这个丸子汤好喝吗?我今日特地叫人去镇上屠户家买了新鲜的肉剁碎了,又混了些虾仁在里头,配着你爱吃的平菇做的,如何?”
常夫人温柔又厨艺
甚好,单嫣时常感觉跟着她就跟多了个妈一样。
“好吃好吃!二嫂做什么都好吃!”单嫣赶紧点头如捣蒜。
常夫人小女人得很,一听单嫣夸就抿嘴绵绵柔柔高兴的笑:“你若是喜欢,我这几日变着花样给你做。难得你胃口好,多吃一点儿,好好把身子养回来。前几日你二哥差人给我来信,说这几日便要回庄子里的。到时候,他见着你又是生龙活虎的了,岂不高兴?”
单嫣原本笑着的脸一时间就僵了:“哥哥近日就回来?”
她其实是有点不想让单雄信这么早回来的。
单嫣穿过来之前,身子原本的主人便是任性偷跑离家出走。
而等单嫣穿过来之后,直接又闹了这么大的一摊事。
从北平折返山西的一路上单雄信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
单嫣潜意识觉得,她这个哥哥之所以一直忍着脾气没冲她发,就是等着今次从湖北折返回来之后,关门放狗,跟她新账旧账一起算。
一想到这个,单嫣便一个激灵。
常夫人抿了口汤,嘴角上梨涡轻轻荡漾:“是呀。好不容易把你接回来,他跟着又去了南路处理生意,连一句话都未曾好好与你说。这会儿事情办完,还不得赶紧回来看看他这宝贝妹妹?”
单嫣尴尬一笑。
……大可不必。
常夫人放下手中汤匙,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害怕你二哥教训你。可阿嫣,有些事情你却是该听一听你哥哥的教训。大哥过世之后,你这般任性就跑出去,还扬言要替大哥报仇。你可知道你二哥听到这消息之后有多担心?一两个月,放出去的人连你一丝消息都打听不到,你二哥整夜整夜都是辗转反侧的,生怕你在别人手里吃了亏,受了欺负受了委屈。”
常夫人摇了摇头:“阿嫣,不是二嫂说你,如今你长大了,也该懂事一些,别叫你二哥再替你操心了。你生下来,公爹和婆母就没了,大哥身为长子一力承担的单家的重责,你几乎就是你二哥牵着长大的,跟他的一块心头肉一样。他从小到大地捧你在手心,什么好的都巴巴地给你找过来,纵得你如今这一身骄傲的大小姐脾气。阿嫣,此番北平之行这般凶险,你二哥为了你肯跳进罗
艺的手里,二嫂我听了当真是心惊肉跳。往后,你这脾气真该收一收,别再叫你二哥伤心难过,知道吗?”
单嫣听着常夫人这话,只觉得心中不是滋味,闷闷地难受。
单雄信如此疼爱自己的妹妹。
可真正的单嫣早在北平府的花酒青楼当中就没了,现在只剩她这个冒牌货顶着这具壳子。
若是单雄信知道事情的真相,又该当如何呢?
原本的单嫣究竟一开始死没死,她不知道。
可归根究底,她到底是那个挤走了原主的人。
占了别人的身体,再义愤填膺打鸡血地说什么“我要替原主好好活下去”的话,这事单嫣干不出来。
因为她是捡了便宜的那个。
常夫人见单嫣一直低头不语,以为自己是戳中她的伤心了,连忙又缓下口气:“阿嫣,你也别怪二嫂说话难听,就是因为咱们是一家人,你二哥溺爱你,二嫂就不得不点醒你一些。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你现在还在家做姑娘,还有家里人替你点明,等你过些时日出阁,婆家那儿谁会与你说这番推心置腹的话?现在听点难听的,总比日后吃亏强。”
单嫣忙起身至常夫人身边,躬身抱住她手臂,声音里带着一丝撒娇:“二嫂,我没有生气,你说的这些话,我都知道是为了我好……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说这些……”
常夫人见她突然有些小女儿作态,不由得好笑。她抬手轻轻一拧单嫣的嘴,怪嗔:“从前你在庄子上的时候,我不天天跟你说这些话么?怎么就又是从来没人与你说过了?”
单嫣垂眸腼腆笑起来,没跟常夫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