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望不已:“这些年我待你如何,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地方进贡的东西,朕之后,你可以第一个挑,诸王之中,朕也独独对你百般优容,在你心里,这所有的恩情居然都是假的?!”
八皇子以手撑地,站起身来,含恨将隐忍了数年的委屈发泄了出来:“那不是因为您想拉我当靶子,跟大哥打对台吗?不如此厚待我,怎么叫朝臣对我下注,又怎么叫我跟大哥敌对?!”
皇帝听得瞠目结舌,脸上不平之色较之八皇子更甚:“不识好歹的东西,朕一番好意,你竟如此怨怼!”
他勃然大怒:“宫中有皇子十数人,朕为什么不选别人跟皇太子打对台,独独选你?还不是因为在意你!”
八皇子:“……”
八皇子遭遇到了和舅父李广利相同的困境。
即本人和皇帝持有两套完全不同的价值观,且完全无法兼容。
更悲哀的是,他们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分分钟就会被皇帝打翻在地,然后粗暴的将他的那一套价值观烧红,烙铁似的强行烫在他们脸上,踌躇满志的大喊:“朕永远都是对的,不赞同朕的人通通去死!”
八皇子无法再开口了。
而皇帝想说的却还有很多,继大声指责李广利之后,他开始大声指责八皇子:“身为幼弟,你居然胆敢以巫蛊构陷长兄,而作为兄长,你同样处处为难你的幼弟——你难道不知道,小九是朕的救命恩人吗?!”
“看看你大哥是怎么做的,再看看你又是怎么做的,殊无孝悌之义,有豺狼虎豹之心!”
“还有今日!”
皇帝目光冰冷的扫了一眼李广利,又去看八皇子:“李广利纵然有万般不是,到底也是你的舅父,他如今这番大逆不道的筹谋,又是为了哪个?而你,却是一心只求保全自身,却置他于死地而不顾!”
“在内宫之中,你不孝父亲,不敬兄长,欺凌幼弟,也罢,就算我们与你不甚亲近,便也是了,可李广利是你嫡亲的舅父,你竟也能冷眼旁观他受灭族之罪,急于洗白自身?难为你做得出来!”
到最后,语气中已经是杀机毕露。
八皇子从这番极致绝情的言辞中感知到了几分不详,先前梗着的脖子,便因此软了几分。
他怯怯的叫了声:“父皇,儿子……”
皇帝却是“哈”的嗤笑一声,斜睨着他,意味深长道:“如今怎么不唤朕‘陛下’了?是害怕了吗,想要以此唤醒朕的慈父之心?”
八皇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泪不语。
皇帝森森道:“晚了!朕的心已经被你这个无父无君的混账伤透了!”
说罢,马上挥袖道:“传令,皇八子协海西侯李广利、澎侯刘屈氂、绣衣使者江充谋逆,以巫蛊之术魇镇君上,皇八子鸩酒赐死,协同者族!!!”
话音落地,殿中几人脸上尽皆失了颜色。
八皇子什么都顾不得了,膝行上前,求饶道:“父皇——”
皇帝看也不看他们,手扶佩剑,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此地,便使人去传御撵:“走,瞧瞧皇太子去。”
……
刘彻这会儿尚且没有歇下。
他还在等。
等老父亲过来向他诉苦。
嗯,诉苦。
李广利觉得委屈,八皇子觉得委屈,皇帝也觉得自己委屈……
刘进也没有睡,殿中没有侍从,他便担当了内侍的职责,隔三差五的去挑一挑灯芯,在这风雨欲来的宁静夜晚里,隔三差五的同父亲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