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下便彻底进入初冬,千秋公主的及笄大礼终于被提上日程。一大早千秋殿就大开殿门,人来客往,立春领着立秋把所有东西都重新清点了一遍,立夏带着立冬则在寝殿内为公主梳妆打扮,今日为三加大礼,礼节繁琐隆重,即使严明不对外,只邀请了几位族中德高望重之辈和朝中重臣,但一宫六局二十四司依旧不敢懈怠。
公主及笄说白就是为女子加衣冠,许她以后自有出入宫廷,许她婚配之事,但公主自八岁起开始为母代行天之责,衣冠与自由出入早已早早加诸于身,至于婚配之事大概就差临门一脚了,是以公主对今日盛事兴趣寥寥,甚至觉得没有昨日去刑部玩来得有趣。
“惠大长公主和静兰还有柳柳她们都来了吗?”时于归打着哈欠问了句。惠大长公主位高权重,被圣人亲自邀请为公主正宾,赞者则是公主的陪礼人。
立冬为她净脸,小心地绞着脸,立夏检查着采衣的服饰,屋内忙碌又安静,所有人皆屏息垂眸。
“来了,太子早早就派人接入宫内了。”立夏回道,她与一旁二等宫女抖开淄布衣,朱红色锦边用金丝密密绣着,简单又庄严。
“这衣服有点丑。”时于归被这声衣服衣服惊呆了,忍不住脱口而出。
“胡说八道,没个正形。”惠大长公主还没进门就听到时于归胡言乱语,恶狠狠呵斥道。
时于归吐了吐舌头,正襟危坐一本正经说道:“姑姑你怎么来了?”
惠大长公主今日穿得格外隆重,大长公主服饰加诸于身,年逾五十,但头发乌黑如云,腰肢纤细,艳丽华服映得她如贵气不凡,风姿卓越。
“今日身边怎么换了人。”时于归一看到她身边一溜的宫娥黄门,要知道往日惠大长公主后面跟着的可是一水的年轻美男。
惠大长公主被人扶着踏入公主寝殿,闻言,没好气说着:“还不是怕你父皇,你哥哥要吃了我。我不过是送了你两个面首,瞧把他们紧张的。”
太子殿下今日迎她入宫时,那眼神神态知道看到一堆正常不过的宫娥黄门才放松下来,更别说是一早就带着圣人口谕来接人的王顺义,一看
到貌美男子就提心吊胆的怂样。
无趣!
惠大长公主接过立夏手中的沉香梳,亲自为她梳头,这本是皇后要做的事情,如今能够的上这个资格的便只剩下惠大长公主了。
“我当年一见你母后就格外喜欢,后来一见你也一样。你和你母亲真是一模一样。”惠大长公主一梳到尾,注视着铜镜中的人,笑说着。
时于归与镜中长公主的目光相触,模糊的镜面中她能看到身后之人怀念的目光。
“哪里一样?我之前偷偷看过画像,好像哥哥像她更多一点。”贤安皇后的画像除了圣人寝殿,大英各处都不得私画或者私藏。时于归年幼时人人都说她与皇后模样如出一辙,可她却一直不知道她母后到底长什么样子。
直到八岁那年她无意闯入圣人寝殿,发现了那副挂在墙面上的巨大画像。
画像中的女子骑在马上,一身大红色圆领袍,腰间一把古朴铁剑,在漫天黄沙中冲着众人嫣然一笑。
时于归看着她好像看着自己,但更多的感觉更像是看着太子,两人的眉眼轮廓格外温和,尤其是唇角总是微微上扬,太子身为男子却是长了一张格外精致秀气的脸,倒是时于归,面容娇艳但还是像父皇多点。
此事被发现后圣人大怒,虽然没有对时于归做什么,但当时照顾她的宫娥黄门和圣人寝殿外的黄门宫娥都消失不见了。
“不一样,有人形似,有人神似,我那日远远见你穿着大红色的袆衣,当真是恍若如梦,好似你母后就站在我面前一样。”
惠大长公主本以为谢家出来的女子都是格外死板无趣的人,可后来在琼华宴上匆匆一撇,却发现她是这样放肆爽朗,一身华裳遮不住一腔热血,女子之躯掩不住大智之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人人都知歌颂这话,怎么落到公主身上就不可以了。都是愚人闲话,不值一提,今夕何夕,同饮此杯。”月光下的谢温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盛满了整院月光,清透明亮令人沉醉。
惠大长公主失夫失女后失父,若是在寻常人家只怕早早落下孤苦无依任人欺凌的下场,可她骄傲一生,这辈子都不知道低头,不愿被人看轻,所以她不仅要活的好,还要
活的放肆,活成别人心中的一把刀。
她不能认输!
谢温是知道的,这个聪慧的女子也许在第一眼就看穿了惠大长公主的伪装。
慧极必伤,这话说得也真不错。
后来,先皇能同意谢温嫁于如今放圣人,甚至一个不被谢家重视的谢温能打败王家嫡幼女成为圣人正妻,乃至到最后先皇最后几年的夺嫡之战,惠大长公主都出力不少。
“可又不一样的,你是你,你母后是你母后,你母亲这辈子的路太难走了。好孩子,以后若是想做什么就都去做,你母亲才智双绝早早为你们兄妹两铺了庄康大道了。”惠大长公主三梳时于归发髻,如瀑布般浓密的乌黑长发披散在背上。
时于归看着镜中与自己紧挨着脸的长辈,这位长辈眼角已经冒出岁月的痕迹,可容貌依旧艳丽,下巴总是微抬,带出不服输的高傲模样,可她的风评之差,能一天只能收到御史台所有的御史的指责,可谁也奈何不了他,圣人能走到今日地位,她功不可没,而且大长公主浸染权力之深,也令人忌惮。
“我自然要做自己喜欢的。”时于归迎着她的视线,笑说着。
她可是千秋公主啊,一出生便得了千秋封号,是皇后嫡女,代掌后宫之职,哥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父皇宠她之极,谁敢当着她的面落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