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意秋就差没把‘你赶紧仗势欺人’写在脸上了。
曹三姑娘一顿,道:“此前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既然有其他办法,孙女就不能因为一时的痛快就叫老祖再背上这等因果!我宁愿徐徐图之!”
她这话说得毫不犹豫,可见早就想过了。
秋意泊与泊意秋心下是介于满意与失望之间。秋意泊温和地说:“你家老祖既然已经出山,便是愿意为你担下这份因果……这也是他应该的。你父亲可有与你说过,昔年你父亲机缘巧合之间得了一本无上道统,转赠给了你家老祖,这才得了他百年的庇佑。此前你父亲命悬一线,你家老祖出山,此乃因果。”
“反其道而言之,他日你家老祖有什么仇家,听闻他与你曹家关系匪浅,甚至连道统都是从你家得来,来灭你曹家满门,也是因果。”秋意泊道:“曹家与他本就在一条船上,何必介怀这等小事呢?”
曹三姑娘久久不能言,许久才道:“孙女受教……只是事到如今,孙女又该如何是好?”
泊意秋屈指叩了叩木几,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有何难?左右那几个恶少死得蹊跷,你大可以往玄之又玄的方面去宣扬,那几家高门大户自然会见恶于徐家,等你杀了徐家满门,自然不会再有人来与你计较了……只是其中的度,要你自己把握。”
泊意秋意味深长地说:“至于如何杀灭徐家满门而不沾因果,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曹三姑娘端端正正地跪下了,给泊意秋和秋意泊磕了个头,“是,孙女必定不负二位师祖教诲。”
曹三姑娘一走,满屋子的猫猫狗狗就又跑了出来,不多时他们两的竹塌上就堆满了毛茸茸,秋意泊随手捞了一只来在怀里顺着毛,含笑道:“是要热闹了。”
“我本来还当是要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没想到那位道友可帮了我们不少忙。”
泊意秋嗤了一声:“说白了你就是看他不顺眼,顺道拖他一起下水罢了。”
秋意泊不置可否,泊意秋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吗?秋意泊不喜欢那位道君出手太过狠辣,殃及无辜——父母有错,殃及子女是常理,可也罪不至死。但秋意泊作为事主又不好当面驳斥对方,所以干脆借了他的名头给他也找点事儿。
不是喜欢管闲事儿吗?来,管到底!
最近的汴京热闹得有些过了头,变成了邪门的地步。
前头曹家为上门姑爷纳男妾的事儿还在众人嘴边津津乐道呢,突然今天徐家就又有了事儿,徐家四公子还有他几个狐朋狗友在东大街驰马,还踹烂了某个铺子的大门,打算进去打砸,结果突然就惊到了马,徐四那几个狐朋狗友被踩死的踩死,摔死的摔死,还连累了过路的百姓,加起来死了快三十号人。
“这徐家可真是晦气上门啊!前头刚送出去一个儿子给人当男妾,今天就又折了一个!怕是他家风水不好吧?怎么留不住成丁?”茶馆中,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邻桌的客人听见了,回过头来说:“那可说不好,兄台知道其中究竟不?我看其中是有些邪门的!听说那徐四砸的铺子叫春寒斋,专卖些品相极好的花木,那徐四一砸开铺子,就把人给看呆了,迎着门就是一棵品相极好的老茶花树,徐四看也不看就把花树给打烂了,结果这头树断了,那头就惊了马!”
众人听得入神,有去过春寒斋的客人惊讶地道:“难道是那棵十八学士?”
事情发生在春寒斋门口又不是什么秘密,到今天春寒斋门口的血水都还没冲干净呢!
“似乎就是它,在下对茶花没什么研究,也不知道其中内情,只听说是放在店门口的。”
“应该就是它没错了!”那客人皱着眉连连摇头:“造孽啊!那棵十八学士可不一般,是专门着人在深山老林里请出来的,说是几百年前宫廷匠人隐居在山中,穷尽一生心血才养出了这么一棵,都说老树有灵,春寒斋也不敢多请,又是祭拜又是上供,请了先生连卜了好几次问了,这才小心翼翼分出一株小的来请回家供着……那棵十八学士他们家也不卖,日日叫人精心养护着,只说是难得的好东西,放在店门口,叫来往的客人都瞧一瞧这脱俗的芳采……这样的灵木也敢随意打烂了,活该遭报应!”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几百年的古木,又是宫廷匠人倾尽一生才养出的,多少沾点灵性,没看到那卖花的行家都不敢卖,只敢用个‘请’字,可见其中是有门道的。
众人心中起了一点寒意,常听闻某地有人招惹了妖精、不敬了仙佛就遭了报应,没想到如今却落在他们眼前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有人说道。
众人亦是复合,至于他们心中到底如何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六日后,徐家又有了大热闹,王家、刘家、白家、顾家纷纷上了徐家的门,这四家就是那日跟着徐四一道去玩耍的四个恶少家人。他们不是普通的上门讨要公道,而是抬着灵柩来的。
头七的日子,漆黑的棺木,漫天的黄纸,晃动的白幡看得徐家是心惊肉跳,任谁家大门前被人摆了四副棺材都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徐知府不得已,只得亲自出了门,拱手道:“王贤弟、刘员外……今日是几位贤侄头七,这又是何意呀?”
自家也是在办头七,只不过徐知府是当父亲的,只穿了一身清淡的衣服,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显得憔悴无比。
王大人冷然道:“什么意思?徐大人难道不知道吗?!”
“我家幼子那日是被你儿子邀出去玩,骑的也是你家的马,结果到了晚上还是我家亲自去收的尸体……连全尸都找不到!徐大人,你是我汴京知府,你我又是亲家,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你有八个儿子,死了一个庶出的或许不心疼,我却只有两个,我夫人只给我留下了他们姐弟三个,如今莫名奇妙折在了你家手上,我难道不能来讨个公道吗?!”
“你教子无方,连累我儿,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余下几家虽未说话,却也是这么个意思,不成器是一回事,到底是当做心肝养大的孩子,家中有钱供他们挥霍,哪怕斗鸡走狗一生,那也绝不该是个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啊!
而且他们还听说……
徐知府目光沉沉:“几位贤兄,我们几家也不是刚相识的,小儿虽不成器,却是最讲道义的,岂会无故拿自己的命与兄弟的命开玩笑?诸位想问我要一个交代,我却不知道要向谁讨一个交代!”
他扬声道:“诸位贤兄若是不弃,还请将灵柩送入院中!齐儿生前与几位公子互称兄弟,如今也当欢喜能把臂而走!”
王大人有些动容,徐四不光是徐家的儿子,也是他的女婿,如今惨死连个全尸都不剩下,他亦是不忍。当时他不是不知道徐四文不成武不就,可他看中的就是徐四性子好,讲道义,在外不管如何,对内却是极好的,自己姑娘嫁了他,也从未说他不好,次次回娘家都是欢欢喜喜,与郎君笑笑骂骂,按她说,日子过得极好极好,不能更好了。
他将姑娘嫁给他,不就是图自己姑娘能过得顺心吗?
可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王大人怒火中烧,一掌拍在了幼子的棺材上:“你啊——!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