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还有不知道的?他家那老头脾气怪得不得了,横也不得竖也不得,难伺候哦!”这婶子也是个爱说笑的,眉飞色舞地道:“我们这儿谁不知道他们家?赵当家的本来好好一户人家,他爹往日里凶是凶,也没到这个份上啊!不是我要说嘴啊,小张先生,你知不知道赵当家他媳妇就是因为被他爹给骂得哦,差点悬了梁!什么污糟的臭的都说,那叫一个张口就来啊!他家儿媳妇伺候他来晚了一步,都能被他说的是在外面和野男人眉来眼去……后来赵当家那媳妇实在是受不了了,他爹娘就差跪在赵当家的面前要他放闺女一条生路了,这才和离了!”
“这么厉害?”秋意泊不禁咋舌:“方才我去,也挨了好一顿臭骂。我看赵当家的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这才没跟人计较。”
“嗐,也是那赵老头运气好,生了赵当家这么个孝顺儿子,祖坟都冒青烟了!”那婶子将一把碎叶子捞了捞,收拾进了篮子里,边道:“谁家老人有他家那么能闹腾,我要是他家媳妇我也跑啊!这谁吃得消?没病都要被骂出病来!”
秋意泊也跟着点了点头,他有心说赵当家愚孝,但这年头可真不好说,他不在乎名声,不代表别人不在乎名声,话到嘴边,便说道:“这么天天叫骂,对风水不好。”
那婶子一愣:“啊?还对风水不好呐?小张先生,您还懂这个呀?”
“自古医卜不分家。”秋意泊随口说了一句,婶子还想再问,见秋意泊没有聊下去的心思,也就没有再问了。
秋意泊关了门进去,坐回了躺椅上喝了一口酸梅汤,他这一来一回也折腾了不少时间,酸梅汤被冰过头了,冰块也化了,喝到嘴里冰得厉害不说,还被冲淡了,秋意泊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哎,算啦,别跟人计较了。
翌日里,秋意泊照旧睡到了自然醒,爬起来吃了个早饭,想了想换了身衣服就打算出门找几家药铺进点货,还在梳头发呢,就听见外面大门被人砸得嘭嘭作响:“卵-蛋没长的孬种,开门!给我开门——!”
街坊们听见声响就开门来看,见居然是隔壁巷子的赵老头,有人喊道:“哎哎哎,赵老头,你做什么呢!怎么这么叫骂的!小张先生怎么了你,得了你这般糟臭的嘴!”
赵老头看起来腿已经不疼了,他大喊道:“怎么就骂不得了!什么小张先生,莫要污了之前张先生的名头!他去了我家,看也未看我的腿,脉都没搭一下,就骗我那个蠢儿子给他一条腊肉——!”
“大家都搁一块住着,谁不知道谁?!那腊肉多精贵啊!逢年过节才能舔上几口,他要是治好了我的病,给了也就算了,结果什么都没做就拿走了!我哪里能忍他!”赵老头说罢,又用力拍起门来:“给我开门——!骗子!庸医!有种开门啊!”
一旁有街坊调侃道:“我看小张先生挺好的,昨天你还叫疼叫得跟杀猪一样,今天都有力气走两条巷子来骂人了,也能算是药到病除了吧?”
赵老头气得张口大骂:“你懂个卵!你要觉得他医术好,那你替他还我腊肉!”
秋意泊在院中静静地听着,眉间不动,这种人,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昨天他也看了一眼,那条腿上火红一片,应该是当时摔了的时候破了皮,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发作的时候会发烧,发疼,伴随红肿疼痛,跟着火了一样,民间称作丹毒。
不太好治根本,大概是要一路伴着这老汉死的。
如此一来,也算是有因有果,活该的。
“你这个遭瘟的杂种!狗娘养的畜生!你倒是开门!你别以为躲在里头不吭声就有用了!我就是要把事情说给街坊听,看以后谁敢找你这种庸医看病!”赵老头叫嚣道。
秋意泊一想也是,毕竟他房子也买了,还打算继续在这里过一段时间,没必要避而不见,干脆过去开了门。街坊一看他出来了,连忙道:“小张先生莫要理会这等人!快关门!”
“就是,赵老头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有数!您进去吧!”
赵老头见他开门出来,骂得更是难听,唾沫横飞之间,秋意泊差不多已经刷新了这辈子最难听的话的排序。赵老头见他目光平静,仿佛就跟在看个耍猴似地目光,不知道怎么的怒上心头,冲上前来扬手就要打秋意泊!
在一片惊叫声中,秋意泊侧身一避,赵老头的右手啪得一下锤在了木门上,他当即惨叫了一声,跌坐于地:“哎呦喂我的手!你居然敢躲!打人啦——!打人啦!庸医打人啦!”
秋意泊眉间不动,任他骂,赵老头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了,捶着地指着天骂秋意泊祖宗十八代,秋意泊心中有些奇怪,涉及祖宗,他其实应该生气了。
但完全没有。
区区一个垂暮老朽,今日脱去鞋和袜,不知明日穿不穿,他与他计较什么呢?
……可凭什么不与他计较呢?他弱,所以他就有理?
秋意泊看着赵老头,心中思绪千万,他突然道:“街坊们都散了吧,不必与他计较。”
街坊皆是一静,就听秋意泊道:“我瞧他如今这般模样,不像是生病,倒像是中了邪……已经上身两年多,再有不久,应当就该油尽灯枯了。”
“看在他快死的份上,让他一让吧。”秋意泊说罢,搬来了一把椅子,就坐在了赵老头面前,摆明了态度就是‘你接着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