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瑶道君的笑声嘎然而止,冷然道:“你怎么知道?”
“我是无悲斋之主,炼制秘境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秋意泊道:“天道至公,有得必有舍。师傅借镜月天境捕杀道君,若毫无限制,就算是生吃硬凑,也该堆上造化了。”
扶瑶道君看了秋意泊许久,这才漫声道:“还是瞒不住你……我若不能活着从镜月天境中出来,我就只是露英殿的扶瑶,不是鬼楼的扶瑶。”
“以及,千年一开。”
金虹道君在这一瞬间,眼中流露出一点不忍之色。扶瑶道君的意思是,这三千年来,她被困秘境之中,每到秘境开启,便要失去修为与记忆,再入轮回,重复一遍当年的死亡。
若非这次秋意泊与她坦白,提点于她,又费劲心力为她打造兵刃,她又会被鸣蕴道君杀死一次。此后,才有张瑶,才有鬼楼,才有眼前这位扶瑶道君。
扶瑶道君拾阶而下,殷红的长袖自她腕上滑落,更衬得那一截手腕如冰似玉,她托着金虹道君的脸:“啧,若非此前,你们伴我良久,少宁又是无悲斋之主,我确实欠无悲斋太多,如今也该将你二人吃了去,必能使我功力大涨。”
金虹道君抬眼而笑:“好……”
秋意泊把他往后一拉:“不好,师傅,瑶儿他脑子不太好,你别当真。”
金虹道君委委屈屈地瞪了秋意泊一眼,秋意泊只当是没看见,他长袖一挥,一张桌子便出现在了三人中间,他请扶瑶道君坐下:“这大概是个很长的故事,师傅请坐。”
扶瑶道君是坐下了,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
“猜到的终究是猜到的。”秋意泊从纳戒里掏出一大壶果子露,给扶瑶道君和金虹道君各倒满了,才轮到自己,紧接着又是乱七八糟的果子点心,最后甚至还掏出来个锅子,扶瑶道君看着他在锅里加了高汤,堆满了各种肉片和菌菇,顿时有了一种荒谬之感。仿佛他们在说的不是什么三千年前惊心动魄的往事,而是围炉茶饭中的一些趣事一般。
“我能猜的,都是师傅透露出来的。”秋意泊道:“但真正的情况,还是要师傅亲口说出来才行。”
他说罢,弹指点燃了火锅,在天地异火的加持下,高汤瞬间沸腾,里面的食材也熟的恰到好处,他催动着异火保持在了一个微小的状态,扶瑶道君瞧着他这一手炉火纯青的手法,就知道平时没少干这事儿。
她此念还未平息,秋意泊这头已经殷勤地替她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汤来,“师傅,小心烫手。”
金虹道君替她接了,又将筷子帕子摆在了她的手边。扶瑶道君接了来,她忽地有一种感觉——他们两人是真的将她当做师傅来敬重的,若非真心视她为师,尊她为长,哪里能屈尊降贵做到这个地步?
扶瑶道君不禁道:“你们二人,当真能屈能伸。”
金虹道君道:“是师傅才这样的。”
扶瑶道君沉默不语,待殿中火锅的香气总算是盖过蜜汁大鸡腿的味道后,扶瑶道君才道:“镜月天境中那造化机缘,应当与我无缘。”
这是正常的,毕竟一般有些灵智的机缘都不会找邪修。这要原本是个正道人士,自己功法家当传给了个杀人如麻的邪修,那真是死了都得气得捶两下棺材板骂两句造孽。
两人颔首,那造化机缘就不用再考虑了,金虹道君问道:“叩问造化,只剩下这一个方法了?”
扶瑶道君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昔年我于镜月天境中为鬼楼暗算,神识破碎,若不用此法,也活不到现在。”
若非只有此法可用,她怎会用此法?
“师傅有没有试过其他宗门?”忽然之间,秋意泊说道。
扶瑶道君侧目看向他:“什么意思?”
秋意泊道:“法则既然已经限制了师傅,又将我等改换了皮囊,总不至于就那么劫数了……这秘境应当不是简单。”
他话锋一转,轻描淡写地问出了一个问题:“师傅吞噬其他道君的时候,是亲自动的手,还是等到他们死后才动的手?”
扶瑶道君道:“不必我出手。”
秋意泊反问道:“是不必师傅亲自出手,还是不能?”
扶瑶道君沉默了一瞬:“不能。”
扶瑶道君今天已经是第三次想问‘你怎么知道的’了,啥玩意儿啊?她真的有透露出这么多消息吗?这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秋意泊颔首道:“这就能解释当时鸣蕴为何能逃出生天了……师傅,可否将我与瑶儿的本体还给我们?”
扶瑶道君一顿,还未开口,秋意泊就说道:“果然也不能。”
“师傅,你现在应当算是鬼仙吧?”秋意泊问道。
扶瑶道君:“……确实。”
这小子真的什么都知道啊?!啊?!
金虹道君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改头换面,是天道为了保护我们的举措。同样的,入秘境的道君可以死在任何人手里,却不能死在师傅手里,当然,间接的应当不算。”秋意泊将几块老豆腐捞了出来,吸饱了高汤的老豆腐鲜得能叫人咬掉舌头,他先吃了一口,扶瑶道君实在是没忍住,啪的一下推了秋意泊一把:“卖什么关子,快说!”
秋意泊赶紧把豆腐咽下去了,又喝了一口冰凉的果子露安抚被烫到的喉咙:“……这样大的手笔,如果只是师傅的一段记忆形成的秘境,根本不需要有这么大的限制。唯有师傅不是人修,是鬼仙,又行有伤天和之法,吃的还是道君,自然才会有这么多的限制。”
“造化难得,难道道君就不难得?”秋意泊轻笑了一声,他忽地侧脸看向外面沉黑的天空,喃喃道:“问虚道界自然也想有一个造化,可师傅专杀道君,它或许也很为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