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思正根据周围人的议论来算傅常在的死去时间,才发现竟和她醒来的时辰差不多,甚至可能比她醒来还略早。
冷不防听闻吕公公和封淮起了争执,念着“师父”的诸多照顾,午思调整思绪适时上前赔笑道:“吕公公莫要生气。我师父今儿被皇上好一通斥责,心里头气不顺。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和他计较了。我们师徒二人忙着搬来,无暇顾及周遭其他事情,还望公公见谅。”又仿着之前看到小太监们的动作,打了个千儿。
吕公公本不过想在封淮跟前逞逞威风,并不想和他真闹得太僵。眼看对方徒儿识相,便顺势道:“也罢。既然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那咱家去旁处再问。”
他说着转身准备离去,围观的小太监们见状忙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封淮忽地扬声问他:“傅常在因何自缢?太子殿下那边可曾知晓此事了?”
“看你这话说的,好似宫里有什么事儿能瞒得住太子似的。”吕公公回头冷笑,语气讥嘲:“即便是贵妃娘娘没派人去知会他,凭着他那通天的本事,肯定也是早已知晓。”
听闻提及东宫那位,之前甚少开口的袁公公倒是在旁略作解释:“傅常在居于偏殿中,下午才被贵妃娘娘叫去闲聊,晚上忽而自缢,太子即刻遣了人去坤华宫问责。贵妃娘娘也不愿在皇上跟前白白担了苛责其他妃嫔的恶名,特意吩咐我们去查傅常在自缢的缘由。”
傅常在是先皇后堂妹。虽她性格温柔怯懦一直不受宠,只偶尔侍寝。好在太子挂念亡母,与傅家及她关系都不错。
袁公公还在原处没动身,见状低声与近旁的封淮道:“我们来这儿一趟,也是希望封公公能帮忙在太子跟前美言几句。倘若能让太子不再派人紧盯坤华宫,贵妃娘娘必然也会在皇上跟前替封公公多多美言的。”
龚相三朝元老权倾朝野,门生遍天下。明贵妃身为龚家嫡女独宠后宫,独独忌惮太子一人。现下深宫中两相交锋,便是龚相也奈何不了太子。明贵妃不得不放下身段让人来帮忙说项。
封淮沉默片刻,迈步出门:“我先去傅常在宫里瞧瞧。”
袁公公有些为难。
宫里的老人们都知道,今上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封淮在旁伺候,自然而然地帮着带大了太子。便是如今被“贬”到御膳房做事,他在太子跟前依然能说得上话。
之前袁公公便是想到了这点,希望封淮可以从中调解,方才对他态度和善。可现下封淮想要看傅常在的尸身,这就在他们职权能力之外了,袁公公不得不多作思量。
不过,不远处已经走出几步的吕公公倒是接了话:“若封公公看了后能在太子跟前替主子们缓和一下,便是最大的美事了,您说对不对?”
封淮掀掀眼皮:“好说。”
“那就有劳封公公了。公公您请。”吕公公瞬间展开了笑颜,主动让出了头先的路来。
封淮不动声色回头瞥了眼。午思会意,却不愿依从他的示意留下来,反而脚步一迈跟了上来。
一路上封淮都刻意放缓了步伐,生怕午思疲累,又忍不住念叨:“你何苦来哉?”屋里歇着不好么,非得跑这么一趟。
吕顺山赔笑道:“封公公真是疼爱自个儿徒弟。”封淮声色不动。
夜晚的坤华宫别有一番气派,高高的屋檐在冷寂月色中显得尤其遥不可及。院中不时传来一两声呵斥,仔细询问,原来是贵妃娘娘心情不好还没歇下,偏院中人打扫时冒出了点声响,惊扰了娘娘望月。
袁卫问过话后挥手让训斥和挨训的人尽都撤了,这才引了封淮往院中的一处偏殿去。
坤华宫内原本有四位主子。居于主殿的是明贵妃,其余几个偏殿分别是舒贵人、傅常在和万答应。
此时主殿宝兴殿灯火通明,另两处偏殿也亮着灯。唯独傅常在的澄雪轩那二进的小院子静到了极致,似是毫无活人气息。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澄雪轩院中,有嬷嬷拍了拍小院儿的门。一名宫女急匆匆出来行礼相迎,语带哽咽:“常在素来喜静,如今尸骨未寒,公公们若想见的话,还望不要吵到了常在。”
若是平时,吕顺山自然不把这宫女的话放在心里,且少不得斥责几句。现下死者为大,他淡淡“嗯”了声便罢。
进入院子走到屋中,吕顺山示意掌灯的小太监上前去。灯光照到了屋中摆着的一张巨大几案,案上躺着一名面色惨白透青的女子,身着素衣,正是刚刚亡故不久的傅常在。
封淮面色哀戚地对着她的尸身行礼,口齿含糊地轻声念叨着旁人听不清的话语。
袁卫问那宫女:“皇上可曾派人来过?”
“陛下说有贵妃娘娘在,他十分放心,不需要来看了。太子殿下倒是遣了人来过多次,为常在好生安排身后事,衣裳这些都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公公给换的。”
无论傅常在生前多么没有存在感,到底也是个主子。由吕、袁两位公公带头,他们身后跟着的宫人们无不应景地面露哀伤。
这时安静中骤然响起一声厉喝:“你个毛头小儿,莫要乱动!”吕顺山说着话的功夫,扬起拂尘怒指傅常在尸身附近:“来人啊,把那小午子给我拿下!”
封淮正低头沉浸在悲痛中,骤然听闻这般变故,忙循声望了过去,却见午思正俯身查看傅常在尸身,凑得很近,几乎都要趴在对方脖子上了。
封淮大急:“你在作甚?还不赶紧过来!”
午思缓缓直起身后却不挪动,忽而抬眼,眸光清明:“各位公公,倘若傅常在并非自缢而亡的话,是不是贵妃娘娘便不用因着愧疚而心中焦灼了?”
吕顺山“咦”了一声,拂尘在空中顿住:“倘若不是自戕,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封淮拧眉,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可午思有意接近太子,自然要在这个时候出这个头,便朗声道:“那贵妃娘娘大可放心了。这伤痕,分明不是自缢,而是被人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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