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淮祀见一晚激战,上下都有了点倦意,令人取酒痛饮一番,再好好歇息。江石的手下在外巡了一遍,回了一人禀报道:“远处有一条船跟着,不知是不是同伙。”
楼淮祀不耐道:“管他什么来路,先擒了来。”
一声令下,半船人占了贼人的小船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楼淮祀累了半夜,坐那打了个哈欠。卫家送来的那堆婆子看似凶残,却也不过寻常妇人,早被吓得死去活来,唯有一人家中杀猪的,不怕血,取了一件披风楼淮祀送来。
“娘子如何?”楼淮祀接过披风,关心问道。
婆子抖着厚唇,大声道:“回郎君,奴婢也不知道,奴婢等人都在外头守着呢。听绿蚁姑娘道:俞先生怕娘子受惊,叫道士给娘子吃了什么什么什么甜梦散,只说睡了呢。”
“我师叔给我娘子下药?”楼淮祀瞪眼。人干事?要是出岔子,他跟他师叔没完。
婆子咧嘴一笑:“道士说了:这药好使,无色无味的,偶尔吃吃不打紧,倒后还有酒香呢。”
“不是说无色无味?”
婆子大许觉得自家郎主不开窍,这笨的,回道:“小郎主,吃得没味,吃进去之后才有了药。”
楼淮祀磨磨牙,将人赶走,百无聊赖地倚在那自己手下一窝蜂似得去擒贼,江上渔火点点,这边一簇那边几盏,似星河流动。他一无聊,话就密,斜斜眼,看神色凝重的江石:“江郎,良心不好啊。”
江石大为无奈,苦笑道:“小郎何意?”
楼淮祀道:“江郎端得大丈夫,又狠又毒,我还想留一二活口,江郎这是要要连根刨?半分活路都不与人家。来来,江郎,你我细说说,怎这般心狠手辣?你我一条藤上的蚂蚁,不分彼此,剖心相交才是。”
江石半点不信他的鬼话,他们一个庶民,一个士族,一个商,一个官,怎也绑不到一条藤上。他要是听信他的胡说八道,将后一瓶后悔药都不够吃:“小郎不知,这些贼人狡兔三窟,许另有同伙,此番他们吃了大亏,定不肯善罢干休。若是蛰伏起来,休养生息后卷土重来,水上船客怕无有活路。”
楼淮祀星眸闪动,抚掌:“我果然与江郎投缘中,江郎说的一言一语,我就没一字不赞同的。”
江石琢磨着他的话,不知怎的,隐隐有些不安。
又等得片刻,出去的船手擒了人回来,连船都拖了过来,却不是水贼,而是一个粮商。他见楼淮祀一行人多势众,又知这一带多劫匪,便驱船跟在后头,蹭点庇佑。
晚上有贼来,粮商一行在后头看得心惊肉跳,生怕楼淮祀死光后轮到自家,与船手商议趁夜逃离,走得越远越好。船上瞭望的船手越看越不对,船上人到挑灯往江面上张望,见有什么事物浮来,捞起一看,鲜灵灵的无头尸一具,直吓得腿肚子直哆嗦。
粮商一行被吓得不敢动弹,隔一会,船手又捞上一具尸首。这回一船人吓得魂飞魄散,想着掉头靠岸去,行出没多久就被连船带人端了回来。
粮商上得船来本就脚软,再看堆叠得老高的人头,两眼一翻就瘫在地上,半天再颠三倒四将事说清楚,两腿却怎也使不上劲,跟坏死了一般。太医步出船舱给他看了看,与楼淮祀道:“哪里是怪疾,不过是吓着,缓过来便好。”
楼淮祀也不为难他,还留粮商在船上休憩,只叮嘱不许说出去。
粮商纵有十个胆也不敢声张,指天发誓漏出半句叫自己脚流脓口生疮,欠高债孤寡身,交友都是狐朋,夫妻皆为反目,兄弟都将结仇。
楼淮祀半晌才拍拍粮商的肩,道:“倒不必如此,对自己未免心狠。”
粮商讨好一笑,瘫着两腿死活也要回到自己船上去,楼淮祀的这艘大船跟从阴司里开出来似得,又是人血又是人头,他一本本分分的商贩,实在受不得。
楼淮祀笑笑放人离去,转头却令人盯梢。
江石问道:“小郎君觉得有诈?”
楼淮祀摇头:“那倒没有,他说得情真意切,九成九不是假的。”
江石笑:“小郎信他却又叫人盯着他。”
楼淮祀道:“我这人有点毛病,看什么人都不像好人,这九成九的真,这不还有一分假,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粮商又颇为有趣,盯着便盯着,随手之事。”
江石看楼淮祀真如雾里看花,糊里糊涂只看不真切,掀一层他又有一层,掉转脸是一张,拧回去又是另一张,叫人头疼得紧。
楼淮祀伸个懒腰,颐指气使地叫人收拾好船,还叫仆妇点一熏香将船通通熏上一遍,嫌味不雅。去俞子离那看了看,绿萼等人架开屏风,在屏风后安置了一张软榻,卫繁被药倒后,睡得昏天黑地,压根不知外头的血浪涛天。楼淮祀凑近去,闻了闻,别说,卫繁柔软的唇边还真有细细酒香,沁人心脾。
俞子离与梅萼清还在那手谈:“事了了?”
楼淮祀嗤了好几声,算起账来:“师叔怎把我娘子药倒了?”
俞子离道:“外头喊打喊声,兵器交接,繁繁长在深闺未必受得惊吓,睡过反倒是好事。”他一指绿萼等人,“你看这几个小丫头,吃了吓,惊魂未定。”
楼淮祀打量了绿萼等人,四个丫头果然吃吓不小,一个一个如惊弓之鸟,道:“事还未了,繁繁几时会醒?”
俞子离轻咳一声:“许要睡到明日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