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云章瞧着车窗外的景象,瞪大了双眼,“领导,您快看,外面·······”
许是他的语气过于吃惊,正闭着眼睛思考的老严跟正在神游的曾无言“唰”的一下齐齐扭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外看。
曾无言目光盯着那边一动不动,还吩咐司机:“小刘,开慢点,这是到哪了?离西阳公社还有多远?”
小刘随口应着:“领导,这里已经是西阳公社的地界了,”他手指着右前方,“喏,您瞧,那块空地上有一块界碑,上头写着呢。”小刘是屏南本地乡下的,老家离西阳公社不远,对本县的地理很熟悉。
曾无言伸头看去,果然,“西阳公社”四个板正的打字刻在一块半人高的石板上,就立在前面不远处,还算显眼。
小刘好像对西阳公社所知甚多,信手拈来:“要说公社大院,那是在西阳镇边上一两里路的地方,不过这几年那边发展的挺快,也差不多跟镇上连到一块儿了。”
“边上那个庄子应该是梨园大队,不是唱戏的那个梨园,就是梨树、梨树那个梨园,这个村子从多少年前起就开始种梨树了,好大一片总得有个四五十亩地······以前一到春天,梨花开了,粉白白的一大片,路过这儿好多人都走不动道儿,那香气儿飘散的哟·······”不知道啥时候梨树竟然全都不见了?地里咋都种上红薯了?
老严几个此时也在盯着眼前的红薯地看。
车外的西阳公社跟工作组想象中的情形不太一样,很不一样。
这一路从平京到中州市,再从中州市到屏南县,无论是专列还是寸轨小火车,沿途经过的区域,无一例外都是一副蔫了吧唧的景象,树上的叶子是蔫黄的、地里的庄稼是蔫枯的、就连人都看上去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没想到在西阳公社这边看见了这么一大片红薯地,正当中午,日照最为猛烈,红薯秧子有些软趴趴的趴到地皮上,秧子上也有干枯的叶子,但大部分都还泛着绿盈盈的光,显然成长的还算不错。
司机小刘把车子往路边靠了靠,才踩了刹车,这边跟那片红薯地就隔了一个两米多不
到三米的河沟,云章把车窗摇了下来,这样地理的情形就能看的一清二楚。老严却摇头,“开门!下去看看。”
好吧,把车门打开,翻过河沟,几个人就到了红薯地里,扯着秧子拽了一下,还真就拽不动,看来这回跟那麦穗顶上坐个小孩不是一回事,老严以手做刀往下扒土,很快就看到了紫红色的外皮,看样子还小小的,也就大拇指那么粗,他又赶紧把土给扒拉回去,恢复原样。
老严眼里就有了笑意,是真东西就好啊!红薯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很多城里人都不爱吃它,可是搁这会儿,可太难得了!
这不仅是一片红薯地,这还是生活的希望啊!
农村里出来的孩子,哪怕一二十年没种过地了,他还是一眼就看明白这地里是啥情况。很显然,里面种的是春红薯,生长期得小半年,种了这个,一年也就种一季庄稼了,但也因为生长期长,春红薯要比秋红薯产量高上一大截,想想中州这里这几年的天气,讲实话,种小麦是不如种红薯的,红薯扛造!
司机小刘就夸赞:“这边不愧是第一公社!”这两年多县里的道路不通畅,去哪儿都得打报告,他就很少往这边来,“我老家的那个生产队就不太行,队长脑子不行,不晓得变通,让种冬麦和玉米就坚决不改······缺雨水,地里播的种子要么太干出不了苗,要么就算出了苗也长不大······春天等雨,冬天等雪,干等等不来······颗粒无收不说,还得搭上粮种,抛费的让人心疼。”
老严心里摇头,能当上生产队长的难道连这点东西都看不出啦?不是不懂得变通,而是不敢变通!为啥?因为无论是公粮和征购粮,交给国家的粮食都得是细粮,不种麦子和玉米咋行?当然,也有一部分粗粮,可那是细粮全交完之后任务还没有完成才让拿粗粮来抵扣的。
像小刘口中的那样听话的生产队长才是绝大多数。
西阳公社里倒是存了惊喜呀!
曾无言脸上的笑意也在不断的加深,嘴巴咧了好大还不自知,当然,此刻并没有人关注他,车上几个人的眼睛都盯着那片红薯地,目不转睛,眼神里透露着无言的喜悦。
过了片刻,曾无言才转头看向云章,“云秘书,没想到吧?”
没有!真的没想到!
云章轻点着头,不忘给西阳公社的社员们邀功,“西阳公社农村社员们自救的能力看起来不错啊!”红薯高产,灾|荒年间再顶用不过,“看来这边的情况倒是比城关公社要好上一些。”
曾无言瞅了瞅老严,虽然脸还是一如往常的板着,可他能看出来这老家伙脸上比过来的时候轻松了不少。
从屏南县城来西阳公社的路上,老严一直闭着眼睛靠坐在座椅上,但眼珠子却骨碌碌的转个不停。
这是他沉思时候的习惯,也是他真正比别人强的地方。老严虽然出身草莽,书也没读过几天,但他却非常爱动脑子,总是不停的琢磨来琢磨去······年轻的时候跟小鬼子打游击战,别人是营长说咋办就咋办,让打就打,让跑就跑,让休息保存体力就停下休息,就他不一样,别人是真睡觉他是闭着眼睛装睡觉,其实眼珠子转的溜着呢·······到现在还是这样,好像都不觉得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