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老屋路口,林谷雨就听见了柳婆子的哭声,哭爹喊娘的听上去很是凄惨,转过弯,果然看见柳婆子正叉开腿坐在大门口,拽着个木犁不放手,门里头,有两个胳膊上带民兵标的小伙子正抬着柳家的木犁不安地站着。
柳婆子大声质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们是强盗么?进了我的家里啥话不说,抬着俺家的东西就往外走,啊?还讲不讲道理了?天下就没王法了?”
院子里出来一个穿着崭新的中山装、脚踩黑皮鞋的人恼怒地瞪着柳婆子,大声斥责她:“你这是什么行为自己知道么?你要不知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现在是在妨碍咱们开展工作!
因为你的耽误,咱们柳河村高级合作社的进步就会被影响,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速度会被拖延,你是不是打算跟全村的人、整个国家的人敌对起来?我告诉你,你这种落后的思想要不得!”
柳婆子充耳不闻,她只是紧紧地抓着木犁的把手不放,恶狠狠地看着那个中山装说:“恁别吓唬俺一个农村老婆子,无论上哪说理,这是俺家的犁!俺们自家花钱请木匠做的,俺们家都用了好些年了,你们进门啥都不说一声就想拿走俺的木犁,这到底是俺不对,还是你不对?啊!
这事儿就算是到平京去告状,俺也不怕!你这小伙子年纪不大,你眼睛可真瞎啊!”
抬着木犁的两个年轻人应该是村子里的人,他们为难的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小声的跟那个一脸怒容的黑皮鞋说:“同志,要不俺先把它放下来,这么多人看着,不能不给个交代吧。”
话才说完,那黑皮鞋紧皱着眉头,盯着他问:“给交代?他们想要什么交代?上面下了任务,高级社的任务要是完不成,耽误了社会主义建设的步伐,是要追究咱们下面的人的责任的。他们谁能担这个责任?”,扭头看着围观的人群,趾高气昂地问:“你们自己说说,你们谁能担起责任,嗯?”
围观的众人一听,都慢慢缩回了脖子,脸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尽管嘴里嘟囔着,可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这个时候,人们对穿中山装的城里干部,还是很敬畏的。
柳婆子不甘心,继续哭:“老天爷呀,这是不叫俺老百姓活了,俺家又没有加入那高级社,不是高级社的社员,凭啥到俺家里来拿东西?收了俺家的木犁,俺还怎么种地,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吃什么喝什么呀!这不是逼着俺们去死吗?”
周围的社员听她这么一哭,许是能感同身受,脸上同情的表情慢慢超过了先前的害怕。
那黑皮鞋一眼没落的看着身边人群的情况,马上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大了,“我们是县里派来帮助柳河村完成高级合作社转变的!
先前下来的工作组工作做的婆婆妈妈,折腾了这么久,柳河村的高级合作社也没能完全组建出来。
这次!不要想了,高级合作社是加快现代化建设的必走之路,坚决不参加高级合作社的人思想愚昧落后,把个人利益置于国家的利益之上,是非常不正确的行为。
任何人站出来阻碍高级社建设的脚步,都应该被被当成人民的敌人,收到严厉的批判和制裁。
这里的每一个农村社员,都应该积极地支持国家的政策,跟随国家政策一起进步,而不是在这里呼天抢地阻碍我们工作组的工作!”
柳婆子一辈子都是在地里忙活,哪里见过这种威严的阵仗,以前上面派下来的工作组大多是做思想工作、劝着来,没见过工作态度这么强硬的,她顿时被吓的连哭都不敢哭了。
刚才柳东睿拉她去来,她不让,现在神情有些怯怯的,偷偷瞄了自己儿子一眼。
柳东睿给林谷雨使了个眼色,林谷雨从人群里走出来,扶着柳婆子慢慢站起来,把她扶到黄英身边靠着。
那工作组的同志看见周围的人都被自己说的话恐吓住了,心里正得意洋洋,觉得这群泥腿子就不该这么客气。
然后趾高气昂地抬着木犁去了隔壁。
人群里有女人劝柳婆子,“大妹子,可别哭了,他们要收就让他们收吧,咱们平头百姓,哪里争的过他们,还是别给自家惹麻烦了!”
柳婆子哭的脸上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她也不在意,用手擤了下鼻涕,又在鞋底上蹭了下手指,一脸不情愿地说:“争不过俺也得说两句,那是俺家的东西,虽说不值钱,可种庄稼却少不了。现在可是新社会了,他们也不敢把俺咋样!”
那人连连叹气,“谁说不是呢,之前的工作组跟咱们都有商有量的,咱们社员们都觉得新政府不赖!”可谁也没想到这次的工作组这么的强势!
柳婆子问她:“也去你家里了?收着啥了?”
那人摆摆手,“种地的那些工具差不多全收走了!”唉声叹气地走远了。
黄英说这群人是强盗,一点都不冤枉他们,家里的椅子板凳儿踢的到处都是,林谷雨和黄英帮着把院子里扯的七倒八歪的家伙什儿摆放好。
黄英不安地问:“三嫂,你说这工作组咋能这么不讲理呢,跟俺小时候土匪进村似的,看把这屋子翻成啥样了,也不怕把那些家伙什儿再给弄坏了。”
林谷雨不知道该怎么该跟说些什么,真正的风浪现在还没正式的开始呢。
“先看着吧,他们刚来村里,谁不知道啥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