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悯回头,那宫人指了指放在他脚下的小板凳,轻声道:“韩大人请坐吧。”
那时候江涣正在禀奏,江北宋国的使臣不日就会抵达永安,恭贺大齐新皇登基的事情。群臣都在听他说话,没有人注意到阶上。
韩悯道了声谢,一撩衣摆,在凳子上坐下来。
继续记录。
他换过一张纸。
傅询以为他会跟不上,完全是多虑了。
他在桐州时,一个人做两份活儿——抄书和续写话本。
这两年他写的字,比前十几年写的还要多,有时候赶得急了,连夜赶出来,也是有的。
而之后,群臣也没有注意到,殿上除了圣上,还有一个人也坐下了。
一场大朝会可能持续很久。
韩悯一向身子弱,要他站一上午,他可能受不了。不过要他坐着写一上午的字,这是他常做的事情。
手有点酸,写字的速度也放缓了,有点饿的时候,朝会结束了。
他将听到的“退朝”二字也写在纸上,这才反应过来,可以走了。
傅询站起身,他也连忙站起来,跟着傅询从后殿离开。
他暗中捶了捶坐得久、有点发酸的腰。
傅询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挥手屏退辇车,问韩悯道:“走回去?”
“好。”
走的不是来时的宫道,傅询带着他绕了条路,宫人远远地跟在后面,在边上的花园里转了一圈。
走在石子路小径上,傅询朝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韩悯把写满字的一叠纸递给他。
这只是记的草稿,回去还要重新整理一遍。
照例皇帝是不该看起居注的,但他是皇帝。
他随手翻了翻,淡淡道:“下回让他们长话短说,写在折子上递上来。”
韩悯便道:“多谢陛下体恤。”
傅询又看见他的手上沾着墨迹,便帮他搓了搓。
分明是关心他,嘴上却说:“下回弄到脸上可怎么办?”
反正韩悯只听出来嘲笑的意思。
韩悯闷闷道:“臣写了这么多年字,不会弄到脸上的。”
傅询抬起手,才擦过韩悯手上墨迹的手指,在他左边脸上抹了一道。
“这不就弄到脸上了?”
韩悯一愣,但是想起早晨来时,柳停跟他说过的话,不能跟傅询吵架,更不能打架。
于是他拿出纸笔,愤而落笔——
午,君戏臣,举止不端,荒谬滑稽。
傅询看着他写下这句话,面色一滞:“你这样写?”
韩悯理直气壮:“臣只是如实记录。”
趁着墨迹未干,傅询再用手指沾了一点,抹在韩悯脸上。
他躲闪不及,右边脸上也黑了一道。
傅询亦是振振有词:“既然你都这么写了,多抹几道,也不算我吃亏。”
韩悯还要再记,却被傅询捧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