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砚缓缓起身,整理了根本就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摆,慢悠悠道:“亲家老爷,其实晚辈很能理解您现在的心态。
就好比您家里养了个呼来喝去的低贱丫鬟,您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心态,看不起她,又离不开她,极尽所能的打压她,侮辱她,因为您认定她这辈子就只能这般卑微又可怜的在您手底下讨生活,离开您这里她就得死。
突然有一日,那丫鬟一反常态直起身高声说话,甚至只要她愿意,便能轻而易举的俯视您,或者无视您。
您自然感到尊严受到挑衅,无所适从,羞恼,甚至恐慌,想尽办法让一切回到从前的状态。
不说您,便是这世上大部分的普通人遇到这种事,都和您一样的想法,若我大姐不是您儿媳,只是一个与您家里毫不相干之人,听闻此事,您或许只会感叹一句老天有眼,好人有好报。
可落到您头上,便怎么都放不平心态了,对吧?”
时砚一脚踏出房门前,还对脸色涨红的王老头儿好心道:“您想不想得开都没关系,人最主要的一点儿,便是识时务。”
至于不识时务的,也不是时砚该管的事儿,对于这个大姐,时砚做了能做的,剩下的便是她自己的选择。
至少这件事从今儿往后,在时砚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
“告一段落?结束了?没有的事儿!五弟你怎会这般想?四哥这些年一直为了科举之事奔波,从未停止过追求大道的脚步,此次赶回来也是院试在即,耽搁不得。”
时砚看着眼前身条修长,长相儒雅,一双含情丹凤眼盯着人说话时微微上挑的许老四心想:“要是这家伙不说话真的能唬住一片人,怪不得让苗凤花至死都念念不忘,确实有这个资本。
现在瞧着,这的确是许家几兄弟里长的最出挑的一个。”
单独看的话,五官并不出挑,能在他脸上看出许父许母的影子,可组合在一起,意外的让人觉得舒朗,就是俗话说的那些自个儿会长的人。
两人在客厅相对而坐,许老四翘着脚,歪着头,粗鲁的往嘴里罐茶,当茶杯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时,一抹嘴对时砚道:“老五啊,听人说你现在也是个童生了,以前真没瞧出来你还有这方面的能耐。
咱兄弟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谁还不知道谁了?你啥样儿哥哥比你更清楚。外面传的邪乎,说说,咋回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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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砚懒洋洋的拿了个茶盏在手里把玩,闻言眼皮都没抬道:“就是传的那么回事儿。”
许老四砸吧两下嘴,像是回味刚才茶水的味道,好半天才幽幽道:“老五啊,你现在学会跟哥哥玩儿心眼了是吧?”
时砚将手里的茶盏在桌子上滴溜溜转了个圈儿,里面的茶水没有丝毫洒出来的迹象,在桌上发出笃笃的声音,像是他思考时用手指敲击桌面的响动。
“我说老五,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咱能不能别总吐出来嚼咕,恶心不?当初确实是我骗了你,可即便你到了苗家,发现事情不对,也有反悔的余地,当时怎么不直接提出来呢?
或者你在苗家那么些年,过的不愉快,心里憋闷,随时都能卷铺盖回家,怎的不回呢?
是,苗家给的聘礼我拿走了大部分,但我在外面有我的难处,用钱儿的地方多的是,不这么着还能怎样?再说,我让给你一门好婚事,拿点儿好处是应该的不?
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你心里想什么四哥清清楚楚,你是在苗家过的不爽利,满心的憋闷无处发泄,这才迁怒到我身上,可若是你在苗家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打从根子上讲,咱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都别说谁了,你看你现在过的不是挺好的吗?一进城,到处都是你的传说,活出个人样儿了,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都是放屁,要不是他先存了歪心思算计苗家的聘礼,会有后面这许多事?
时砚不想跟他细细扳扯,将滴溜溜打转的茶盏用两根手指捏住,等茶水波纹在杯盏里细细的散开了,才缓缓道:“说吧,所为何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就是许老四这人,往常那些年也有院试,也回百安,可从没主动找过时砚这个兄弟,即便苗家不方便上门,私下里也不见他寻。
今儿特意提着点心上门,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许老四嘿嘿一笑,一股猥琐之气铺面而来,将一张儒雅俊逸的脸带来的好感全都打散,二郎腿一抖一抖的:“老五啊,你究竟是怎么过的县试,四哥就不追问了,这事儿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听说你发财了,给你那已经出嫁的大姑姐送了三千两的嫁妆,有这么回事吧?”
意思是给时砚保守县试作弊的秘密,但要拿东西交换。
时砚轻抬眼皮:“想要钱?”
许老四伸出一根手指在时砚面前晃悠:“不不不,我听说你从苗家弄出来什么米粉方子,值钱的很……”
时砚终于抬起头正眼瞧了许老四一眼。
这人吧,小聪明有,但更多的是自作聪明。
许老四啧啧道:“老五你别这般看我,咱家多穷啊?菜里最多放几粒盐调个味儿,长到十三岁,咱们兄弟几个连其他调味品长啥样子都不清楚,打小吃得最多的便是糙米稀粥糊弄肚子,连窝窝头都少见。
富贵人家厨房那一套,你倒是想学,那也得有条件让你学。
进苗家之前,家里没有。进苗家之后,人家防贼似的防着你,上哪儿学厨艺去?别说你是什么无师自通之人,糊弄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