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夜脑海里已经在想以后的第十八个孩子取什么名字了,随后所有的绮思都被这几个字劈得烟消云散,只剩下一地的玻璃残渣。
探入他体内的魔气停顿了良久,收拾好了心情,才继续探查下去。
闻人夜越了解他的身体状况,心头就越往下沉。江折柳体内的经脉都混乱地搅成一团,到处都是伤,元婴碎得几乎看不出样貌,而元神……即便不去探查,也知道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胸腔里一阵抽疼,难以相信这个人竟然会变成这样——他跟祝无心有同样的认知,他也一直都觉得江折柳强横无比、不可匹敌,觉得他无所不能,万众仰慕对他来说,与世间的微末尘灰无异。
他的所有锐气都用在了这上面,想要跟他争锋、与他并肩,甚至超过他。
但是现在……
闻人夜慢慢地移开手,看着对方霜白的手腕和指尖,沉默后道:“……都这样了,还这么能忍。”
他的话语停了停,没有得到回音,便转移目光朝江折柳看了过去。
对方手中的书卷停在了中途翻开的那一页,再也没有动过。他在藤椅上变换了一下姿势,侧躺着闭上了眼,白发柔软地散落在肩头,睫羽纤长。
灯火融融地映照而过,照亮他线条流畅、略显瘦削的下颔,还有苍白的肌肤。
有这么一瞬间,闻人夜忽然觉得即便是脆弱不堪的他,也是人间赠予自己的一份礼物。
江折柳出现在自己的眼中,本就该让人珍重至极。曾经的他,是凌霄剑的主人,是令四海为之俯首的仙门首座,寒如剑锋,冷冽似刃上冰。而如今,他只是随意便能握化了的雪,松散柔软,却不会留在任何人的指间。
闻人夜看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道:“睡着了?”
对方没动静。
他伸出手,想要将他看到一半的书抽走,把他抱到床榻上去,却从书籍上得到些微抗拒的阻力。
江折柳将书卷放进怀里,低低地道:“……我一会儿看。”
“你不是困了么。”闻人夜拎起自己的披风,将他身上那件换掉。宽大的血色大氅可以从肩头将他笼罩住,但比被子要轻好多,不会让人不舒服。
江折柳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在大氅之下的温度渐渐温暖过来时,才声音很轻很轻地低语道:“……别跟我讲话……我好累。”
以闻人夜的修为,自然能听得将这句话清清楚楚。他坐在江折柳旁边,看着灯烛摇晃,听着夜风过窗,感受到对方睡着时缓慢的呼吸声。
一切都静谧至极。
闻人夜不知道他对自己哪来的信任,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过信任,他只是……只是什么都不在乎。
所有的使命都完成了,他从小到大的责任和意义到此结束。从前的江折柳,仿佛都是为凌霄派、为修真界而活,到了这一步……他终于可以为自己活着了。
所以,他什么都不在乎,在困倦的时候能够安然入睡,就是人世中最安逸的事。
闻人夜坐在一旁看着他。
烛火低微,四周静谧。
无限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