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暮色之中,狐族行宫东殿的暖阁里,垂着一顶华丽的锦帐。
一个相貌秀丽的侍女款款踏入殿中,走近了锦帐,撩起一角,轻声提醒:“公主,已经是酉时初了。”
好一会儿,锦帐里才传出一声含糊娇懒的哼声。俞鹿身披薄软的小衣,从软塌里懒洋洋地坐起身来。
暖阁闷热,她睡了一觉,双颊被捂出了淡淡红晕,喃喃道:“宛儿,三姐她已经到了吗?”
“三公主还没有到。”名为宛儿的侍女摇头,取过屏风上的外衣,伺候小公主穿好了衣裳:“不过,王妃已经吩咐我们备好佳肴,随时都可以开宴。”
一转眼,俞鹿离开桓行素,回到妖界,已过去了半个月。
狐王妃向来都知道自己的女儿贪玩,不过,这一次,她离家的时间,着实有些长了。终于等到女儿全须全尾地回到身边,身怀有孕的王妃总算能将心放回肚子里了。
在那以后,日子一天天地推移,恢复了平静。但是,近身伺候俞鹿的宛儿,却暗暗嗅到了一丝异样——按照公主一贯的作风,是很少能在行宫里安分守己地待着的。但这次,她回来半个月了,竟是鲜少外出走动。
须知狐族都爱热闹,爱呼朋引伴,与美人厮混。从前,每逢族中有酒宴举行,公主都会应和。如今却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也不是身子哪儿不舒服。公主脸色红润,胃口也好,该吃吃、该睡睡,也未见郁郁寡欢。只就是偶尔会趴在窗台,托着腮,望着凡间的方向出神。
宛儿猜测,公主在凡间逗留的那两个月,应当是经历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过去连一星半点的心事都藏不住,如今,却已悄然有了自己的少女心事,和那些对谁也不说的小秘密。
不仅是宛儿,狐王妃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恰好,近日,狐王的三公主阿篱,即是俞鹿同父异母的姐姐,从妖界的王都游历归来。狐王膝下,子嗣众多。在这么多的兄弟姐妹中,就数三公主和俞鹿最亲近。
算上错开的时间,她们已有数月未见过一面了。
三公主今日上门,便是借着探望怀孕的王妃的机会,来和自己的妹妹联络联络感情的。
狐王妃正愁着俞鹿的反常,得知三公主要来后,十分高兴地张罗了起来,给她们小姐妹空出了一个小厅,让她们可以好好说话。
俞鹿浴后打扮,换上了新衣,前往了宴会厅。下仆都已经被屏退了。在华丽的屏风前,摆着一张案几。一个风姿绰约、相貌妖艳的女子正在自斟自酌,听见了推门声,她侧首过来,挑眉,露出了笑容。
见到故人,俞鹿还是很高兴的,雀跃地奔了过去:“三姐!”
重逢的欣喜,冲散了俞鹿心头上别的思绪,她挨着姐姐一屁股坐下,抱住对方的胳膊撒娇,叽叽喳喳地问起了这几个月她在王都的见闻。
姐妹许久不见,积攒的话语可以滔滔不绝说个一天一夜。聊了大半个时辰,三公主才用手指点了点俞鹿的鼻尖,勾唇道:“可别只顾着说我了,方才,我去拜会王妃时,听她说你在凡间待了两个月。那么长时间都做了什么,和三姐说说看?”
俞鹿用食指挠了挠脸颊,在无话不谈的三姐面前,她倒也没想瞒着。但真要说出口,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她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遇到了一个小道士,还说了一些他们待在一起那两个月里发生的事。
说来也奇怪,分明在走的时候还充满了哀怨。可如今想起的,占据最多的,都是开心的时光。譬如桓行素温柔沉静的模样,那予她以安全感、有淡淡檀香味的怀抱,还有他给她涂药,梳毛,擦掉脸上的污泥,带她去溪边晒太阳时的惬意……
“嗯,看来是真的挺喜欢的。”三公主眯眼,仿佛觉得好玩,用那涂得猩红的指甲刮了下俞鹿的脸颊,打趣道:“瞧瞧你呀,这小脸蛋,红成了这样。”
俞鹿一怔,后知后觉地抬起了手,又一次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竟是手感滚烫,经久不散,心口也泛着一股陌生的酥麻感觉。
真是怪了。
三公主笑眯眯地端详俞鹿的反应,忽然间,语出惊人:“都两个多月了,都忘不掉那小道士,他的滋味,看起来很不错啊。”
若是在凡间,想要讨论这些关于床笫之事的私密话语,姐妹俩恐怕得关上房门,贴在彼此的耳旁低语。而在放浪形骸的妖怪中,这些事,即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是可以说出口的。
发觉俞鹿的表情和自己预想中有些不同,三公主顿时明白了什么,愕然无比,瞪着她:“难道说,两个多月了,你都没有得手?”
被她这样反问,俞鹿有了一种自己给狐族丢了脸的感觉,老实地摇头:“他不喜欢我。”
“我还当你们已经……否则,你又何以对他如此念念不忘,还缠了他两个月?”三公主皱眉:“那么,那两个月里,你都做了些什么?就和他玩过家家吗?”
“最开始,我被天雷劈伤了,只能保持狐形,他肯定对我起不了什么想法。没想到后来化成了人,他对我的示好,也依然无动于衷,恐怕是不能接受妖怪。”俞鹿闷闷地往前一歪,靠入姐姐温暖柔软的怀里:“三姐,你教我的那些方法,全部都不管用。”
三公主这才得知俞鹿和桓行素相遇的契机是被别人的天雷波及了,忙询问她是怎么回事。得知她已痊愈,才微松了口气,捊起了俞鹿刚才的话。
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面对一个千娇百媚还不需要他负责的女人,也能无动于衷。
若不是心性过人、自控力强得难以想象,那就肯定是中看不中用的软脚虾。
凡间男子皆不能免俗,能守住诱惑的人,太少太少了。她妹妹看上的,不离十,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