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俞淕来了以后,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祭品进入过这片空间。这间隔的时间久得连俞淕自己也忘记了,这片空间对自己打开,不是因为自己有哪里特殊,只不过是因为他幸运地碰上了那亿万分之一的概率。
他不是第一个来到这片瑰丽空间的人。
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新来的祭品是一个东方面孔的年轻男生,身上穿着自己死时的那身衣服,冲锋衣、黑色训练裤、野外短靴,背着一个鼓鼓的大书包。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了眼前这片巨树森林里,他也经历了和普通人一样的震惊、试探、怀疑、崩溃,接着便是振作起来,试图求生,寻找出路。
看得出来,这家伙的神经比前面的祭品都坚强多了。
虽然没有和他直接发生对话,但俞鹿只需往他来的那个世界看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生平——一名就读于地理科学专业的大学生。小时候发了高烧,失去了说话能力。毕业前随着导师外出,去广无人烟的未开发地区进行地质勘察。结果遇到了小型地震,向导、导师和同学都被冲散,而他被山石和洪流冲进了一个有着古老祭坛的神秘地宫里。
卫星电话被石头砸碎了,爬不出去,由于是哑巴也无法高声呼救,很不幸,背包里装的食物所剩无几。
洞穴里除了他,还有一只活着的鹦鹉。那斑斓的羽毛是黑暗中唯一的亮色。
这个地宫似乎是一直封闭的,估计这只鹦鹉是在山洪爆发的瞬间和他一起被冲进来的。翅膀受了伤飞不出去,就傻愣愣地歪着头,站在高处和他作伴。
因为有了这只鹦鹉,大学生硬生生地扛了一个星期。可惜,最终没有等到救援。他“献祭”的过程和俞淕很相似,就这样来到了时间的面前。
不知是不是门打开的时候出现了谬误,那只鹦鹉和他一起进来了,眼下就蹲在了大学生的肩膀上。
对于又有新的祭品被送到自己身边这件事,俞鹿的态度是很无所谓的。
这片空间是如此地广阔,她坐拥一整片森林,不会在意脚下是不是多了一只蚂蚁。更何况,这家伙不会说话,不会烦人地大吵大闹,这点很不错。
也正因为这次进来的祭品恰好是个地质专业的大学生,而不是数万年前的蛮子。没多久,他就凭借自己的知识发现了这片森林的异常。土质、植物、环境等都不属于现实所有。再结合他身上的致命伤口消失了的事实,他推断出这片森林里,可能存在着一个超乎他想象的神灵。
——在这玄乎的森林里,唯物主义者也被打败了。
年轻人抱着头倚在树边,经过了几天几夜的崩溃和心理斗争,终于跪了下来,看向天空,似乎想和这片环境的主人对话。但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忍着恐惧,挥舞双臂,引起注意,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兮兮。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究竟是引来一个对他有善意的神灵,还是一只从空中俯冲而下、将他撕成碎片的凶猛大鸟。
俞鹿看到了,就知道自己该出场了。
时间能和万物沟通,哪怕这大学生是个聋子她也能和他交流,更别说对方只是个哑巴。当她的声音在上空扩散时,年轻人的反应就跟那几个已经离开的祭品一样,浑身一抖,惊恐万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树干上,连那只鹦鹉也吓飞了。
不是说来自于现代,很有见识的么?居然还比不过来自于原始时代的俞淕十分之一的冷静。当时俞淕可是直接就跟她对话的呢。
俞鹿从半空俯瞰着他,一边评价。
不知为何,隐隐有些小得意——像是“还是自家的比较厉害”这样的得意。
等这年轻人的惊恐过去、冷静些许后,俞鹿才道明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然后问他要不要离开。这年轻人在怔忪了半天后,双手紧紧抱住书包,居然犹犹豫豫地表示:如果可以,自己想留下来。
俞鹿略微惊讶,“哦”了一声,不过没有立刻就答应。
回去后将这件事告诉了俞淕。没想到,一直温柔又随和的少年,得知了这一结果后,反应非常激烈。
他抱住了她的腰,将头埋在了她的脖子上,执拗地表示希望俞鹿直接将那个大学生送走。
俞鹿被他强硬的态度弄得有些不习惯,于是问:“为什么?”
少年眼眸晦暗,因角度原因,没有让俞鹿看见:“因为我希望,这片空间永远只有您和我,没有第三者踏足。”
“但是,你们都是我的祭品。我当初也询问过你要不要留下来,公平起见,也该给他一个机会。”
听见那句“你们都是我的祭品”,俞淕的心脏传来了一阵细微的郁闷之意。他绕到了俞鹿的面前,掰正她的肩,蹙眉问:“您要留下他吗?”
俞鹿想了想,凭着过往的做法,回答:“如果这是他希望的,我会允许他留下。”
此回答一出,她就看到面前少年的眼睛,微微暗淡了下去。
不知为何,这让俞鹿的心有点不舒服,闷闷的。
她还是更喜欢看到他眼睛亮亮、笑弯弯的样子。于是,她握住他的手,有点笨拙地补充道:“他不会影响我们。”
少年别开了头,低声问:“如果时间长了,他说自己太过孤独,也想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野餐,一起生活,你也允许吗?”
俞鹿迟疑了一下,诚实地说:“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