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进度条,已经到了85。那么,剩下的15,莫非就是她的等死进程?
不是俞鹿妄自菲薄,可根据过往印象,15是一个很大的跨越,如果只有一个死亡事件,是不是还不够填充?
俞鹿揉了揉太阳穴,爬起身来,发觉身上的衣裳还没换,是从天界穿下来的那一套白色的裙子。
纽扣上似乎还残余着加百列的手指的温度。俞鹿默默地按住了它,在怅然之余,还有一种孤单又阴冷的感觉漫了上来。
可惜了,还是没有和加百列说一句再见。
就在这时,门把手被按了下去。乌索推门走了进来,手臂里还挎着一件黑色的衣裳。显然没想到俞鹿醒了,和她四目相对,乌索怔忪了一下,就露出了温柔的浅笑,朝她走来:“鹿鹿,你醒了就正好。我给你带了新衣服,把身上那套换下来吧。”
黑色是俞鹿喜欢的颜色。以前她的衣服十件有九件都是这种风格的。
“谢谢。”俞鹿垂首,看着自己的手指,说:“但是,不用了。我喜欢我身上的这套。”
如果说在餐厅的时候,是事有紧急,没有时间关注别的。那么这一刻,乌索再迟钝也该发现了俞鹿的冷淡。
他想象过很多次和俞鹿重逢时的画面。他相信自己一直把真实身份瞒得很好,俞鹿不知道那些秘密。所以,再见时,或许她会喜极而泣,也可能会情绪激动,生气地骂他……
唯独没想过的是,她会这么冷漠。
不是气愤后的冷战。乌索熟悉她成长的每一个模样,如果她心里有气,那不该是这个样子。
现在的冷漠,更像是不再关心他说什么、做什么,竖起高墙,将他挡在了外面。
乌索的指节微微一蜷,还是走近了她,坐在床边,凝视着她:“鹿鹿,你在生我的气吗?因为我十年没有回来。我们聊聊,好不好?”
真是够了。
不是已经抓了她回来吗?她都已经是瓮中之鳖,砧板上的肉了。还有必要继续演吗?
俞鹿着抱膝,将头埋在了膝盖之间,那是一个拒绝的姿势。从那里传来了她模糊的声音:“乌索,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自己待着。”
她一开口,乌索才又意识到,从重逢以来,她就没再喊过他一声哥哥。
“你就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吧。”俞鹿又等了一会儿,即使没有抬头,也知道他还没走,觉得这样打哑谜也没意思,终于将脸露了出来,平静地说:“我只是想在死之前,有点自己的空间而已。”
此话一出,乌索的神色果然变了,震惊地盯着她:“你……”
“你不用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哥哥,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是你们复活巴提尔的工具。你对我好,也只是为了你的主人而已。”俞鹿缩回了被窝里,用后脑勺对着他:“如果不是知道了真相,我一辈子都会当你是我真正的、最爱的哥哥。但是现在已经回不去了,我不可能骗自己说你的欺骗和利用不存在,也没办法陪你继续演出兄妹情深的戏码。”
她摊牌后,后方的死寂持续了很久。久得她以为乌索已经离开。
许久,才听见了乌索艰涩的声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俞鹿没吭声。
乌索缓缓捏紧拳头:“在餐厅的时候,你就知道我的目的了吧。为什么明知道也不呼救、不逃跑,说自己愿意跟我回来?”
总不能说这就是剧情的安排,俞鹿叹了一声,说:“我也不清楚。”
“……”
“你欺骗了我,但那些年对我的确很好,可能已经超过了巴提尔对你的要求。我知道这样想很蠢,但我真的觉得,你曾经有不止一瞬间,对我是真心疼爱的。”俞鹿闭上了眼:“如果没有成功带我回来,你肯定无法交代吧,丢失了这么重要的一个工具。”
乌索的指甲在不知不觉中,已陷入了手心。
“你放心吧,既然跟你回来了,我就不会跑了。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你们的对手,所以,在死期来临前,不会做无谓的挣扎。但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对你了。”
俞鹿说完,就闭了嘴。原以为乌索还会说点什么,但等了片刻,她只听见了卧室门关上的声音。紧绷的双肩这才慢慢地塌了下去。
……
乌索了关上房门,却没有立即离去。手依旧握在把手上,有些怔忪地在空荡荡的长廊里站了片刻。
真相揭露的情景,在他刚被赋予了养大这个女孩的任务时,就已经构想过了。
原来,真正面对的时候,感觉会比想象的糟糕一万倍。像是又一团又酸又难堪的烂肉堵在了心口。
这里,是遗忘之城废弃了的王宫。层层叠叠的深廊,黑尘蔽日遮天。在那深长的走廊尽头,一个身影正在接近。
那是一个浑身肌肤呈现为暗青色的恶魔,头顶山羊角,双眼赤红,衣冠楚楚,气势不凡,正是有着“疾病之恶魔”别称的别西卜。
“这都两天时间了,她还没醒来吗?”别西卜走到门前,随意地伸手去拉门把:“我进去看看。”
“啪”的一声轻响,他的手被拦下了。
别西卜脸色一变:“乌索,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