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千禧年,十岁的小李瓒在家里等待父母的归来,他很兴奋,像猴子一样跳得老高,成天骚扰分局,逮着个人就跑过去神神秘秘的说‘我爸妈要回来了!’,然后他接到了还是刑侦队长的佟局喑哑的通知。
江蘅抱住李瓒,手掌按在他的后脑勺,给予迟来的、无声的安慰。
李瓒倒没什么感觉了。
“当卧底的,结局都不好。”李瓒拍着江蘅的手臂说道:“我没事,带你去见其他人。走吧。”
李瓒握住江蘅的手腕到了前面的英烈墓碑,大概二十个墓碑,不同生年、同年死。脚步哒哒,停在正中一块墓碑,碑上同样是一个名字、一行字。
“我师父。”他指着左右两边:“我第一批同事。”
东城分局刑侦办。
老曾还跟说故事一样的语气回忆当年:“魏霆,当年刑侦大队队长,犯了个错误,被人从市局支队队长的位置踢下来,但又舍不得真把人赶走,就做个样子调到东城区分局来。他跟周言关系好,周言拖他多照顾李瓒。”
“反正一来二去,魏霆就成了李瓒的师父。”
“从此以后,东城区分局更加臭名昭彰了。”
“魏霆……魏队长是个什么人?”
“你们想象二十年后的李瓒。”
众人想象了一下,纷纷打寒战,不由同情当时的佟局。
“一大一小师徒俩,所到之处,人憎狗嫌,腥风血雨。”老曾感叹:“我是没见过比他们两更讨人嫌的了。”
“那魏队长人呢?调到哪个区去了?”
“死了。”
众人皆惊,良久无言。
陈婕:“这就是李队和东城分局被骂了四五年养老局的原因?”
东山陵园?英烈纪念园。
“出任务被狙了。我师父、同事,”李瓒指着墓碑一个个点过去,“一共十九人死在我面前,我以为是当时追击的凶徒还有幕后主谋。后来才知道没有,不是同一拨人。”
东城区分局刑侦办。
老曾:“是两拨人。他们出了粤江市,击毙真正的凶徒,中途突然闯入另外一拨人。他们在李瓒面前残忍的杀害魏霆和同事共一十九人,最后救援到达,发现了毫发无伤的李瓒。”
“为什么?”季成岭轻声问出大家心里的疑惑。
为什么突然杀害魏霆和其余警察?为什么没有伤害李瓒?
“为了报复。”
茶水被吹皱,一波碎茶梗随水波飘到茶杯另一侧,淡绿的茶水里倒映一张颇为苍老的脸,眉宇间有一道深深的褶痕,从天而降似的劈下来,说明褶痕的主人年轻时经常皱眉,一定是个严肃的人。
“老佟,快去看看我厨房里的汤煲好没?”
老太婆在屋里指挥做事,书房里的佟局不慌不忙,他知道汤的火候,喝完了茶、抬头一看,看到书桌上的照片,条件反射、神经一绷,再又想起今天是照片里的人的忌日。
佟局冷哼了一声,起身出去,顺便把照片盖到桌面,看到那张脸就拳头发痒,下午去当面骂一骂才行!
茶杯落桌,‘哐啷’一声,水波荡漾,像风吹过树梢时随之荡漾的日晕。日晕之下,一块块墓碑像沉默的山峦。
一片翠绿的叶片飘落到落满绿叶、黄叶的地面,两双脚前后踩了过去,声音清脆、平静,无论多沉重的情绪,现在都已归于平静。
“是为了报复我,他们因我而死。”
江蘅紧紧扣住李瓒的手,尽管他早从东城分局法医那儿知道了这些过往,但是再从李瓒嘴里说出,他仿佛能看到再次腐烂裂开流血的伤口。
他比谁都知道良师亲友死在面前、因自己而死的痛苦,足以令人彻底崩溃、绝望,自虐般的背负沉重的罪责,甚至渴望自我了断来赎罪。
江蘅无法安慰李瓒,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李瓒:“是我爸妈的仇人。他们查到了我,他们憎恨的仇人居然还有血脉!居然平安的长大了!又进了他们最憎恨的公安机关!我一直被盯着,而在粤江市,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当他终于踏出粤江市的土地,野兽饮血,恶徒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