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创的高层连夜赶到了青城市,自那时起,这件事便由总部接手处理,张仁信和陈修都被口头告之不必再管。事情本就棘手,他们于是也没再过问。
陈修却因听小美说又有几起投诉被压下来了,不敢再向市场铺货了,他隐隐觉得安家从大闹大吵到最后悄无声息地不见了人影,很是可疑。
张仁信和他有一样的疑虑。
可他们不是警察,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既不敢对外张扬,更不敢像平常喝酒聊天时那么随意口嗨了。如果不是后续百创召回了药品,这件事或许会烂在他们肚子里,确切地说,如果不是同一时间,百创由于前期市场压货过重导致了资金出现问题,即便召回药品,退货款若能及时支付,这件事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一步。
陈修说:“公司召回药品时没有下发书面文件到客户处,甚至没在工作群里以文字形式通知我们,而是一个个打电话,让我们在一周之内把柜台上所有未销售的药品
,连同经销商库存一起返回总部仓库。”
由于这批药品是享受过返利政策的,利润空间较大,经销商并不愿意返货。针对此,百创承诺给予各经销商利润补偿。
经销商信以为真,同意返货。
然而,百创所谓的利润补偿,是有前提基础的,就是经销商必须要下新订单,且订单金额不低于百万,并满足先款后货这三个硬性条件。
这是为了快速回笼资金。
经销商却炸了。且不说库房里还积压着大量百创的其它药品,一时无法再进货,仅凭退货的货款百创不允许抵扣新订单款这一条,他们也不肯再下订单。
于是,百创又开始面临来自经销商的压力。
从起初库存过大,确实无法下新订单,到后来的出于抵制目的故意不下订单,百创连续多个月没有一分回款入账,导致了资金链的断裂。
陈修继续:“我们公司的客服人员接听电话都是有录音的,但所有的录音记录都在总部,经理级以下人员是拿不到的。可能公司认为小美是知情者,担心她乱说,就以年终奖金的形式给了她一笔现金。”
小美只是一名普通的员工,那笔年终奖于她而言是天文数字,加之听闻大兴网上似乎是出现过一条感冒药致死的帖子,她意识到公司这笔莫名的年终奖金,与自己接听的那起投诉有关,不敢接受。
“我和小美都想辞职,彻底摆脱这件事。可叶副总说,可以给我们升职加薪,或者我们非走不可的话,他也可以介绍我们去别的公司,绝对比在百创高。”话至此,陈修的语气沉重了许多:“前提是,我们必须接受那笔年终奖。”
他们手里本没有百创的任何把柄,只因为涉事其中,百创不放心。
“如果安家和其他消费者的孩子确实是因为吃了那款感冒药而发生了生命危险,甚至死亡……”陈修抹了把脸,“我和小美担心,我们强行离职会有危险。”
他们因拥有良知而不愿接受百创的封口费;他们又害怕,百创将他们的逃避视为揭发检举的企图,近而不肯放过他们。
回南城的路上,余之遇的脑海里反复回想陈修最后的话,他说:“我在医院见到那孩子的妈妈时,她
疯了一样的哭,可见孩子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她怎么就不追究了呢?”
叶明远说安家接受了赔偿,销毁了病例,搬家了。
余之遇不是母亲,她无法体会一位母亲失去孩子的痛。可作为女儿,她深知妈妈有多爱她。和陈修一样,她也不愿意相信,安家的女主人放弃了身为母亲追究的权利。
余之遇把车停在江畔,她仰头望向天空,似是要借由那满天的红霞舒缓内心的压抑。末了,她随手拍了张堪称大片的天空的照片发给肖子校,倒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分享。
结果,肖子校回复:【我也想你了。】
余之遇:【???】
肖子校解释道:【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余之遇:“……”所以,我给你发天空的照片,你以为我在说想你?
余哥佩服肖教授强大的思维与满腹经纶。
晚上两人视频,肖子校问及去青城的收获,余之遇一五一十地说了。
针对安家是否该接受赔偿,肖子校说:“你内心应该是在拒绝安家人因为金钱而放弃追究百创的这种可能性。你要明白,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在无可挽回的情况下,是和百创死磕到底,还是接受赔偿和解,并不是多难的选择。安家势单力薄,以个人之力对抗一家市值几十亿的企业,绝对是吃力不讨好。妥协,不足为奇。”
道理余之遇都懂,只是情感上一时无法接受。
她有点孩子气地问:“那要是我出了意外,你也会这样权衡利弊吗?”
肖子校闻言眸色一敛,语气陡然严肃起来:“我不接受这种假设。之遇,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绝不冒险,我希望你不是信口说的。”
余之遇顿觉这种假设无聊又吓人,笑着找补:“我这不是心情不好,想你安慰我嘛。”
肖子校看了下时间:“你现在收拾行李出发去机场,赶得及飞明阳的航班。你过来,我当面安慰你。”
余之遇嘁了声:“别想骗我过去回答你的问题。”
肖子校偏头笑了下,想到那天分别时,他问她的拥抱代表何意,她沉吟了片刻,四两拨千斤地答:“嗯,下次见面告诉你。”
肖子校只有叹气的份,他用力搂了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