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夺也轻步跟着走进店里看热闹。
“客官,咱们这铺子可都是依照尺寸定制的成衣,一经出货,概不退货,您的管家没告诉您吗?”店掌柜一脸不耐。
老太师横眉竖目:“在定货单上按手印的人是老夫,谁允许你们中途给我改换用料了?若是不需要经过老夫同意,岂不是谁都能冒充我府上管家,凭白增加花销,让你找来我府上收账?”
店掌柜一愣,转头看向那管家,又回头看向老头,疑惑道:“我们几时去您府上要账了?您的府邸在哪儿咱都不知道!改换布料所需的银两,您管家已经同我们结了账,否则我们也不敢随意变更布料啊!”
老太师脸上愤怒的表情一滞,转头看向自己的侍从。
那侍从低着头,支吾良久,颤声道:“老爷恕罪,银子是小的自己添的,就是想让你穿舒坦些的料子……”
一阵无言。
气势汹汹的老太师抱着那崭新的绸衣走出店门,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
侍从追上前劝慰:“老爷,下个月就是您的六十大寿了,您既无妻儿,又无双亲在世,就当是小的为您敬一点孝心,您就收下罢!”
那神色古板的老太师沉声回答:“老夫就喜欢穿棉布料,这衣裳拿去别家铺子,照你的尺寸改,你自己享用。”
“老爷!”那侍从停下脚步,发狠的一跺脚:“这衣裳您不要,就扔了罢!小的没脸穿比老爷更好的衣裳!”
老太师转身严厉瞪向他:“你跟随老夫的第一日,老夫便有言在先,在我府上办差,决不能有半分攀比之心。”
“和谁比?和谁比啊我的元翁大人!”那侍从似乎已经彻底崩溃,不管不顾地斥道:“您都这把岁数了,安享晚年,还有谁会说您一句不成?君上的赏赐您一件不肯收,学生的孝敬,送一次被您骂回去一次,每日粗布麻衣腌菜配白米,您何止是辜负了君上的心意,天下百姓也舍不得您这么糟践自己!翎君仓每年经营所得,堪比一省税收,哪怕九牛一毛的收入也够您……”
“慎言!”老太师厉声喝止:“翎君仓,是用来赈济百姓的,老夫毕生心血都花在建立监管和账目公开上,到头来,你竟想让老夫监守自盗!”
侍从不服道:“那货仓本钱,都是您出的,收入自然也归您,拿自己的何来偷盗之说?”
“谁说本钱是老夫出的?老夫那点俸禄,哪里拿得出那笔巨额本钱?”老太师冷声道:“那些本钱,是老夫已故的旧友所赠,为的是造福百姓,不是给老夫独自享福用的。”
“那您自己的那点俸禄,不也都捐了吗?那些也不该您自个儿享用?”
老太师蹙眉道:“钱财够吃饱穿暖就足够了,老夫如今既无高堂要孝敬,又无子嗣要帮扶,留那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
“有用,让我们这些心疼老爷的人心里过得去,让君上和老百姓们心里过得去,别让后世人以为,这就是好官的晚景。”
老太师摇头叹息道:“老夫自个儿过得好好的,真不明白你们究竟为何总是意难平。”
侍从抹了把眼泪,上前接过老太师手里的衣裳,往地上一摔:“好!小的也陪老爷一起过的好!”
说着就要抬脚去踩那衣裳。
老太师一把拉住侍从,急忙捡起衣裳,掸掉灰尘,无奈道:“好了好了!老夫收下了还不成吗?你啊……”
主仆俩这才停止了争吵,那侍从志得意满的抱着绸衣,跟在老太师身后,屁颠屁颠地回府。
谢夺也这么漫无目的地跟在这二人身后。
走到一家铺子前,老太师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一眼店铺招牌,没怎么犹豫,便撩起袍角,踏进门槛。
是一家糖铺。
谢夺居然认出了这家糖铺,此前每次送韩皎回家,都会路过这家糖铺,给韩皎和他弟弟买两根糖葫芦。
虽然店掌柜不是他见过的那人,可这店里的摆设,几乎和他记忆中完全一样。
谢夺正诧异,就见那一毛不拔的老太师,向店小二要了两根糖葫芦,付了铜板便转身出门了。
转身的时候,是谢夺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次,谢夺眼里闪过莫名的惶恐。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再也按捺不住,抬手想要拉住老太师的胳膊,问他一些话。
可抓上老者手臂的手指,仿佛穿过了空气,什么都没能触碰。
老太师嘴角挂着罕见的笑意,眯着眼,穿过谢夺仿若无形的身体,走出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