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病了这些年,面色早就蜡黄一片,全身也骨瘦如柴。
分明已是暮春初夏的天气,她腿上盖着厚重的被子,身上还穿了一件夹袄。
头发虽然齐齐整整的在脑后挽了个发髻,但可惜头发却是已经很稀疏的了。
可即便这般,她现在沉着脸问话的时候却依然是极有气势的。
但踌躇了一会,春柳依然还是说道:“刚,刚刚,姑娘跟奴婢确实是,是在街上看到有杂耍的,所以忘了时辰”
“满嘴谎话!”
蒋氏气的狠狠的拍了一下床栏杆。然后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担心韩念云随时会回来,忙竭力的止了咳,喘着声音又对春柳说道:“云儿是我生的,她说话到底是真是假,我一听便知道。现在问你,也是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若不然待会我亲自问云儿,问出来她不是看杂耍去了,看我不叫人打断你的腿。”
喘息了一喘息,她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也为难。若说实话,担心姑娘回去责怪你。不过你放心,但凡你现在跟我说了实话,我必定不会告诉你家姑娘知道。也不会再追究你们今儿在外面做了什么事。若不然,你该知晓你的下场。”
一番威逼利诱之下,春柳哪里还敢隐瞒?忙将今儿下午姑娘原是要去新亭斋买粽子糖,却是那里遇到薛元韶,随后两个人又如何一起去医馆,薛元韶又如何的送了姑娘回来的事都细细的说了一遍。
“那薛公子是荣昌伯府的大公子,也是元宵那晚出手相助姑娘的人。这些时候姑娘一直念着他。前些时候曾专程去荣昌伯府,想要面谢薛公子,只是薛公子不在家。今日在新亭斋偶遇薛公子,奴婢是看得出来姑娘很高兴的。”
韩念云原是个做事端方内敛的人,今日却一反常态,春柳在她身边伺候多年,如何会不知?
不过那薛元韶确实生的一表人才,是个谦和的君子,也难怪姑娘会动心了。
蒋氏闻言怔了一怔。随后她转过头看向周妈妈,又是感叹,又是欣慰的说着:“我的云儿长大了。”
都已经有了心悦的男子了,可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一直不知道。
周妈妈是她的陪嫁丫鬟,跟她是极亲近的。当下也笑着附和:“到八月桂花开的时候姑娘就要过十六岁的生辰了,可不就是大姑娘了?夫人别怪奴婢多嘴,姑娘的亲事,确实该相看起来了。”
蒋氏点了点头。
其实早就该相看了,但是韩念云一直不放心她的病,一定要在家中侍疾,说什么也不肯定亲事,这才到现在还没有定下亲事了。
想到这里,蒋氏面上就有几分黯然起来。
“都是我耽搁了她。”
“夫人快别这般想。”周妈妈忙劝说着,“奴婢打小的时候就听老人说过,这天下间男女的姻缘啊,都握在月老的手里。只要有缘分的,不论隔着多远,最后都肯定会在一起,那没有缘分的,即便是隔壁住着,也依旧是成不了夫妻的。姑娘以前没有定下亲事,那是她的姻缘还没有到。”
“再者,老爷前几年都在扬州任上,若您当时给姑娘定了亲事,将姑娘嫁在扬州,去岁老爷却是留京做了京官,您跟姑娘可不就要相隔千里了?似现在这般,在京中站稳脚跟,再给姑娘在京中说一门好亲事,岂不近?姑娘是想回来看您便能回来看您的。所以依着奴婢说,得亏前些年没给姑娘定下亲事呢。”
蒋氏轻笑了一声。屋中昏黄烛光下,可见她面上皆是苦涩。
“我这身子,还谈什么往后她嫁人之后想回来看我便回来。只要能支撑到看她嫁个好人家,我就能安心的闭眼了。”
说的周妈妈心中一阵酸涩。忙劝道:“夫人快别这样说。不比以往在老爷外地任上,这京中名医甚多,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您还要看着姑娘给您生了外孙,叫您外祖母呢。”
但她心里也明白这些只是安慰的话罢了。夫人的病可是比前些时候更重了,现在甚至都开始咳起血来
蒋氏笑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隔窗看到韩念云用朱漆小茶盘端了一碗药正走过来,忙叫了春柳起来。又叫她不要告诉韩念云刚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