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螺无奈地撅了撅嘴,回身往厨下去了。
锦秋见红螺远去,撑不住身子一晃,差些儿就要倒,忙一手扶住门框,稳住了。旁侧两婆子见状,上前相扶,道:“大小姐,老夫人午觉去了,您先回去罢。”
锦秋摆了摆手,重新站直了身子。她现下若回去,岂不前功尽弃了么?当日为了嫁妆,她与祖母大闹了一场,祖母是个要面子的,怎会轻易见她,必是要让她吃一番苦头这气才能消。
锦秋现下是有求于她,自然得软乎着来。毕竟没有祖母撑腰、指点,她一个闺阁女儿家要管住下头这帮跟了李氏十多年的奴才,是绝不可能的。
又过了不大一会儿,她整个人才从水里拎出来似的,浑身被汗水浸透了,脑子里混混沌沌,似有无数蝇虫飞舞,眼前一切像是一张被水浸透的信笺,模糊不清。她轻拍了拍脑袋,心想若是再不传她进去,她怕就要横着被送回汀兰院了。
“大小姐,老夫人让您进去,”一身四喜如意长锦衣的秦婆子走上前。她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儿了,虽已年过五旬,看着却颇有精神气,说话的声口也比那些个嫩丫头沉稳得多。
她见锦秋面色通红,眼神迷离,忙托住她的手肘,道:“小姐您当心着些。”
锦秋甩了甩脑袋,对秦婆子一笑,借着她的力迈过门槛,道:“谢您了。”
打着哈欠的老太太见着锦秋那踉跄着走不稳的模样,嘴角的褶子深了几分。
锦秋朝她一蹲身,声音孱弱,道:“给祖母请安。”
“坐罢,”老太太漫不经心地道。
锦秋谢了坐,接过递上来的茶盏,抿一口定了定神。
“听闻王爷前两日特地来瞧你?”
“是。”
“王爷为何专门来瞧……你?”
“先前孙女儿去儋州寻表哥,王爷照拂颇多,想是许久未见,想过来探望罢。”
老太太微微颔首,脸上这才有了点笑影子,心想她若是能嫁到王府,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祖母,近些日子我看了些账本,对府里的内务和外头铺子的生意大概知道了些,爹爹让我有什么不懂的便来请教您,还说您为府里操劳,身子恐怕受不住,让我来帮衬着您些,今儿来,就是向您请教的。”
老太太觑了她一眼,笑道:“钥匙在你那儿,账本也在你那儿,你放开手去做便是了,哪儿用得着我指点呀!”
锦秋扯了扯嘴角,她自己行不行自己心里有数,虽拿着钥匙,可没资历,几个有体面些的下人都是万年的狐狸成了精,滑头得很,先头里没有镇得住场面的人在背后撑着,她谁也支使不动!
“祖母,您只要把您身边的秦妈妈借我几日,就成了,”锦秋抬首,望着秦婆子。
秦婆子面上一怔,瞥了一眼老太太,见她神色冷淡,忙道:“大小姐您抬举老奴了,老奴只会侍弄侍弄花草,管家的事儿呀,真真是做不来的,况且老奴跟着老夫人这么些年,离不了老夫人!”
“祖母,孙女儿年纪轻,说话不如您有分量,管不来这个家,”锦秋先示弱,而后又道:“若是将府里搅得一塌糊涂的,在外头丢了宋府的脸面,就不大好了,便是为了宋府,您也指教指教孙女儿不是?”
老太太望向锦秋,额上纹路更深。她别的或许不看重,但宋府的家宅安宁却是放在头一位的。
锦秋这话带三分威胁,她真要存心搅和,凭她那脾性,能把天翻过来,到时家宅不宁,元气大伤,确实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偏偏她又是个有手段的,能从李氏那儿将管家权夺过去,到时在她爹跟前卖个乖,自己那蠢儿子保不齐还觉着她管得好呢!想想老太太便觉着宋府前途堪忧,心口疼。
锦秋见她似有动摇,继续道:“我娘先前留下的嫁妆,一直是祖母您在保管着,后来爹爹从您那儿要了来,我待会儿便去劝他,让他将这些交还给您,您看如何?”
老太太那双混浊的眼瞪大了,望着锦秋,锦秋也望着她,四目相对间,老太太觉着有些尴尬,忙别开眼,指了指案几上的紫砂壶,秦婆子会意,斟了一杯茶,端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茶盏,啜了一口,假作不在意似的继续品茶。
其实现下她的心思彻底松动了。这些东西虽说是锦秋的嫁妆,可攥在手里也十几年,早将这东西当作自己的了,当初被宋运要回去那可真跟割了她的肉似的,现下能还回来,她巴不得呢!
锦秋只顾喝茶,不言声儿,拿不准她的心思,觑着她的神色道:“祖母若实在拿不定主意,那锦秋只好去劳烦父亲他老人家了,今后有什么照管不到的,还望祖母宽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