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德从她手中接过那食盒来,领着她入了内院,道:“我们爷呀,什么都好,就是太闷着,对人好得都掏心窝子了,偏偏他还不告诉人,”守德小心觑着锦秋的神色,道:“您呀都没瞧见爷才刚回来的那会子,脸上身上的水能拧出来,一听见您已经回府了,欢喜得差些儿没蹦起来。”
其实那时周劭是又喜又怒,不过这话守德自然不能同锦秋说了。
一番话说下来,锦秋心里的愧疚更甚,她一手捉着衣绦,缠绕,又松开。
穿过跨院,终于到了东厢房前,房门却紧闭着。方才恨不能飞过来的锦秋现下却是连步子都不敢迈了,然而守德见状却故意朝里大喊一声:“王爷,宋大小姐来看您了!”
守德口中那位寒气入体的人此时却正靠在床头端着本《盐铁论》在看,除了面色不大好看,其余好的不得了,连热都没发。
他一听见守德的那一声,嘴角微微一勾,却假作没听见,一声儿不言语。
等在外头的锦秋一颗心又提起来,心想:糟了,怕不是正昏迷不醒罢?那自己可真是个罪人了!
就在守德走了两步准备进去禀报时,里头传来不紧不慢的一声:“进来。”
锦秋立即从守德手中接过漆红食盒,手上紧了紧,才推开门走进去……
芳润的龙涎香扑鼻,拔步床右侧的香几上放着个鎏金貅貔香炉,袅袅细烟与暮色融为一体,看不真切,床上的人也看不真切。锦秋只能收回目光,将食盒放在八仙桌上,揭开盖子,将那碗还温着的姜汤端出来,道:“王爷,这是小女亲手做的姜汤,驱寒补气,您尝尝?”
锦秋端着姜汤往拔步床那儿走去,周劭一双眼自始至终都盯着面前的书,可书上的字却一个都识不得了。
锦秋搬了个杌子坐在床沿边,右手握着汤匙在碗里轻搅,望着纹丝不动的周劭。他半披着发,几缕乌发落在深紫色的交领中衣上,半个身子露在外头,锦秋这才发觉他虽看着不显壮,却背宽腰窄,结实精壮得很。
锦秋斟酌着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被一声“啪”的翻书声打断,她继续搅着姜汤,望着他。想来是身子还未好的缘故,他的唇色仍是苍白,鼻尖挺翘却不锐利,如凸起的山峦,而他垂眸看书时,眼尾尤其挑,像一把锐利的弯刀。
“在看什么?”周劭突然放下书,一双琉璃眼望过来,虽面色不佳,但这双眼睛却不显半分疲态,仍能击穿人心。
锦秋被他这突然的盯吓得差些把碗撂下,她咽了口唾沫,将碗双手端过去,道:“王爷您喝了这个,病就好了。”
周劭狐疑地瞥了一眼这栗色姜汤,缓缓伸出手,食指却正好与锦秋的冰冰凉凉的小指相碰,锦秋立即便烫了似的收回手,周劭却不以为意,接过碗来舀了一勺姜汤入口。
辣而冲鼻,周劭不由紧蹙眉头,低头瞧了这姜汤一眼,笑道:“你怕是想毒死本王罢?”
“绝没有的,”锦秋忙抬起眼来,认真地看着他道:“小女幼时受寒时喝了这个,次日便能大好的,这是民间方子,王爷没喝过所以才觉着味道奇怪。”
“是么,那你喝喝看,”周劭不耐地将碗递过去。
锦秋急于自证清白,压根没多想,便舀了一勺入口……
周劭却是看着锦秋两瓣红唇抿在方才他抿过的汤匙上,一时间喉咙发紧,两只手指捻着书页,轻揉,揉得那书页沉闷地响。
锦秋尝后也不由得皱眉,心想这味道确实有些怪,想来是自己手艺不好做砸了,但大体上还是一样的,况且味道什么的不打紧,只要喝着有效就行。
于是锦秋一本正经地道:“姜汤就是这么个味儿,王爷您没喝过才觉着奇怪,”说罢又将碗递过去。
周劭忙别开眼,接过碗,直接对着碗口一仰而尽。一碗火辣辣的姜汤下肚,他看向锦秋的目光便清明了许多,只是声音仍是沙哑:“你怎的转了性子,特地给本王送姜汤来,是有事相求?”
锦秋忙站起身,朝周劭蹲了蹲,道:“王爷,锦秋现下又欠了您一份情,今儿您去渡口寻我,怎么不同我说……”
“既知道欠了人情,就该还才是,”周劭敛目轻笑,将空碗递还给她,道:“你想怎么还,一碗姜汤就了了?”
锦秋望了周劭一眼,心想那桩桩件件加起来,自己确实欠了他许多,他真要自己还,那也没法子。于是她重新坐下来,正色道:“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锦秋能办到的事儿,赴汤蹈火也去给王爷办!”锦秋说得斩钉截铁,很下了一番决心的样子。
“做本王的王妃算不算伤天害理?”周劭凑过身子去,盯着她的眼睛,道:“方才本王闯了你的闺房,这么多双眼睛瞧见了,你不做本王的王妃也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