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倩和顾峰把户口档案迁移的手续办完了之后,年后的开学时间也快到了。
在他们临走之前,公社大队的领导准备办场酒席,庆贺一下:一方面,是大队一下考上了两个大学生;另一方面就是顾峰,他在高考出分后,成为了该市的文科状元。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大队又都被震惊了一次,上一次是知道顾峰林倩他们两个考上大学的时候。
一时间整个公社的人都沸腾了!
大部分的人都在说:“这老陆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啊!一下子出来两个大学生不说,还有一个市状元!我嘞个乖乖,这陆家老两口儿的眼光就是好,居然把两个金娃娃提前抱回了家!”
当然也有阴暗嫉妒的人,在暗搓搓地嘀咕:“是他家的儿媳和女婿考上了,又不是他们家姓陆的考上了,有啥好高兴的?这金凤凰一飞走,那他还会回来吗?现在就可劲的得意吧!等着看吧,总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人性真的很复杂,大多数的人都会不吝啬地,向不认识的陌生人释放善意。却会因为自己熟悉亲友一下子过得比自己好,而生出嫉妒心,甚至于会产生一些恶毒的念头。
多奇怪,人们总是会对陌生人比熟人更宽容。
但是所有的人对考上大学的林倩和顾峰都是羡慕的,他们两个之前跟其他社员一样,都是种田的,但是因为读过书,参加了高考,考上了大学,以后毕业之后,就有工作分配,吃国家粮,正式成为了城里人,不需要再像他们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苦干。
知识分子是臭老九,是需要□□的混乱时代,终于正式成为了过去,国家大步迈向了新的明天,新的未来!
公社大队的刘书记在酒席上,亲手向顾峰和林倩敬酒。
“我代表咱们公社向两位大学生表示祝贺,望你们以后前程似锦!”
吃喝到最后,公社里其他没考上的男知青们,都喝得大醉,有的抱着顾峰撒酒疯,有的趴在桌子上哭的不能自已。女知青们相对来说更克制一点,都是红着眼,拉着林倩的手,说些知心的话。
有贺喜的,有要复习笔记的,有询问考试经验的。
林倩的好友娟子更是信誓旦旦的说:“林倩,你就在京都等着我,秋天我肯定会去找你的!”
这时候刘书记又走了过来,亲切地拍了拍顾峰的肩膀,对两人说:“都是有本事的好娃娃。你们这一考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你们以后要是得空了,也别忘了常回来看看!看看咱这公社里的这儿山,这儿水,还有这儿人”
说完这话后,林倩和顾峰的眼睛都湿润了。
他们的情绪波动很大,他们终于是要离开这片黄土地,到京都开始新的生活了!
这是他们希望的,也是他们渴求已久的!可是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这片土地啊,他们挥洒过无数青春与汗水的地方!她承载了他们很多的痛苦,也给予了他们很多的欢乐。他们以为他们会憎恶她,因为她束缚禁锢了他们那么久!可是临别的时候,他们却发现,自己居然是爱她的!
是的,他们爱她!爱这里,遍布着他们足迹的山山水水;爱这里,倾听了他们无数心声的小树林;爱这里,他们亲手嫁接的苹果梨树;爱这里,他们起早贪黑种下的片片麦田
他们转头四处望了望,恩,也爱这里的人。
处事公允,对知青们多有照顾的刘书记;待人和气,经常开拖拉机送他们进城的牛大叔;说话泼辣,做饭却非常好吃的二大娘儿
看着,望着,在脑海里回想着。
这个人曾经和自己争吵过;那个人曾经给自己送过甜瓜。
站着的人,教过自己锄地;坐着的人,帮自己挑过血泡
想着想着,在不自不觉中,他们已经泪流满面了。
七年的插队时间,无论是不是愿意,他们的灵魂深处都已经被打上了这片土地的烙印。无论以后他们走到哪,也总会记得这段令人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时光。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哭过,笑过后,收拾好身上的行囊,他们也将踏上属于他们自己的新征程!
临走前的头一天晚上,陆磊正在帮林倩把被子往编织袋里塞的时候,陆母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了。
“你们这次不是要去看然然的姥姥姥爷嘛,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可以让你们带的!这二斤家里自榨的香油,味正的很,你们带着让他们老两口尝尝!要是觉得好吃,下次再让林倩帮他们带。”陆母把两瓶芝麻香油放在桌子说。
“还有这一篮子鸡蛋,这袋大红干枣儿,这五十斤的红薯干,都带上,省的再花钱买。鸡蛋是我找公社里的人换的,全是家养的柴鸡蛋,保管鲜嫩好吃!红枣都是我亲手挑得,全是又大又红的,让然然的姥姥姥爷煮粥泡茶吃,补血气。东西是不多,却是咱的一份心意。”陆母又指着地上的东西道。
然后她在围裙上抹了抹手,从胸前贴身的兜儿里拿出几张全国通用票儿,递给陆磊。
“你这新女婿第一次上门,得给岳父岳母带点重礼才行。这两斤肉票,两斤糖票,还有老三前年从部队寄回来的两张工业券,我和你爸也没舍得用,你也都带上。到了京都,也到那百货大楼给他们买点城里的稀罕货。本来我和你爸也该去见见亲家的,可是家里实在没条件。磊子,你见了你岳父家里的人,代我和你爸问声好,说说咱家里的难处,让亲家多体谅体谅!”
是的,陆磊这是第一次去老岳父家。有然然那年说是年后陪林倩回去看看,可是孩子小,怕折腾病了,后面两年就是厂里完全不给假了,最多给三天时间,还不够路上的花费的呢。一直拖到现在,陆磊这才要毛脚女婿上门。
看着母亲满是皱纹的脸,和那双满是茧子,粗糙冻裂的手,陆磊实在伸不出手去接那几张票儿。
“妈,你这是干啥!我自己有票儿,用不着花你的。你自个儿留着用吧,多买点东西,给我爸你俩也补补。”
陆磊又把几张票给陆母装回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