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帝十二岁登基以来,历经磨难方才于近年正式收回权柄,他少年老成喜怒不形于色,连看着他长大的老臣们都摸不透他的想法,但此时却因为这份田地。改。革之事气急败坏,看得一旁随侍的槐肃目瞪口呆。
薛旎见状却心下了然,她捋了捋裙摆在永清帝的盛怒中缓缓跪下,惹得槐肃暗自瞪了她好几眼:陛下都发火了你还这么不紧不慢的,找死呢!
“陛下如此动怒,是因为您知道这份法案一旦实施获益的将是天下百姓,您气的不是民女献上改革法案,而是明知道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却受制于种种原因不得推行,心有不甘吧。”
槐肃倒吸一口气,连忙含胸缩背把头低得死死的,生怕窥探到陛下一丝外泄的情绪。
永清帝紧紧抓着桌案呼吸粗重,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殿下跪着的女子,仿佛有无形的威压笼罩下来,一时间御书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然则薛旎本就是抱着死志而来,此时若退了心有不甘的就是她了,薛旎顶着莫大的威压直起身子继续道:“圣上乃天下之主仍不能随心所欲、处处掣肘,何况我薛家不过一介商贾,被勋贵子弟玩弄于股掌之间亦是寻常。
“可民女不服!若那岑朔是德才兼备、怀瑾握瑜之人,即使他只是白身民女也不会抵死反抗。”嗯,拒绝白身当然不用拼命,薛旎在心底接上一句,又道:“
民女今日便冒天下之大不韪问一句:逼人为妾、陷害良民,承国公的爵位,岑朔他配吗!”
旁观全程的槐肃已经麻了,这女人太彪悍了,居然就这么说出口了!就算岑朔德行有亏那也是世袭罔替的国公之后,能不能承爵,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商女置喙?
然而槐肃没等到陛下呵斥降罪,却发现陛下一扫先前烦躁恼怒之色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薛旎,居然指桑骂槐起来!还想把朕拉到你一个阵营,胆子不小啊!”
“民女不敢。”
槐肃立时反应过来,这商女竟是以自身作比,把陛下被官绅掣肘的困境比作自己被岑朔逼迫凌辱!岑朔欺压良民不配为一国之公,那些尸位素餐的官绅自然也不配妨碍陛下施展国之大计!
此女真是槐肃平生仅见的奇女子!以她与岑朔的身份差距可远比陛下遭遇的掣肘艰难多了,也难怪她敢以自身作比,槐肃头不由垂得更低了些。
“朕看你敢得很!”
永清帝开怀大笑后皱起的眉宇缓缓舒展,他抬手点了点跪地的女子叹道:“但你说的没错,朕身为一朝天子、天下之主,如何能连个商女都不如!不过薛卿虽是女子,心性意志却远非寻常人,想来是受过仙人点化的缘故,尤其这张舌绽莲花的嘴啊!朕赐你个表字如何?舍莲二字最妙哈哈哈!”
是最损吧!薛旎一边腹诽一边磕头谢恩。
“这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
定下的,先委屈你和御侍宫女们一块住着,方便随时召唤,今天先到这里你下去吧。”
薛旎舒了口气,再度叩首后站起身突然想起一事,“陛下,民女可以问一下那位敢于弹劾岑朔的是哪位大人嘛?”
“哦?薛卿这是要以身相许?”心情放松下来永清帝随口玩笑道,“也罢,那人如今在洛河书院,你若要去朕给你一道令牌如何?”
“洛河书院,那位大人可是叫秦碌?”
永清帝双眼一眯,似笑非笑道:“你俩认识?”
薛旎警觉道:“回陛下,民女在宫门外遇到了秦大人,他介绍自己提到了洛河书院,只是当时急着进宫还没说两句就分开了,没想到真是他!”
永清帝挥挥手揭过此事,大太监槐肃小步上前亲自领薛旎去前殿宫女们住宿的区域,边走边轻声道:“这些天就委屈薛小姐了,但陛下也是为您的名声考量,不方便将您安排在后宫留宿,奴婢特意让人收拾出一个单间来,绝不会让其他人打扰到您。”
槐肃细心地说起一些宫中忌讳,并让她有事可以找隔壁房间的芸姑姑。
薛旎一进屋草草洗漱完精疲力尽倒头就睡之际,多少人却因她彻夜未眠,琢磨册子内容的永清帝、贤国公自不必说,得知薛旎进宫面圣的承国公府书房的灯亮了一夜;顺天府尹吓得连夜提审犯人,还把薛父安排在了舒适的单人牢房;远在京郊的洛河书院内
,秦碌不方便打听薛旎进宫的缘由,不免有些担忧,连夜写了几篇文章以备不时之需。
翌日一大早,永清帝如常上朝,薛旎没心没肺地睡了个懒觉,直到送餐盒的小宫女叫醒她才拖沓着起身。
几天下来薛旎除了吃就是睡憋在屋里半步也不跨出房门,断绝了各方打探消息的可能。
傍晚前,皇上在御书房召见,薛旎前去蹭顿晚饭,顺便给皇上详细解释册子上的内容,提一些补充意见和细节,眼见着一个个方案捋出了先后次序、轻重缓急,再细节的薛旎也诌不出来了,皇上这才放过她:“你父亲已经洗脱冤屈归家了,你今日就出宫团聚去吧。”
“田地一事?”
“先不急,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怎么安排朕心里有数,既然你有不输男儿的能力和决心,朕自然没有不敢用的。”
“陛下圣明!”
薛旎谢恩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皇宫,因薛家不知她何时出宫,便派了一辆马车每日在远离宫门的皇城底下徘徊,等了三天终于见到自家小姐立刻便迎了上去,“大小姐!您可算出来!快上车,老爷夫人都在家等着呢!”
薛旎一家团聚之时,承国公府内一片愁云惨淡,自薛家女被召进宫他们就想到可能会遭到陛下申饬,但没想到陛下申饬外竟直言岑朔品性卑劣、不堪承爵!
圣上认定的卑劣之徒哪里还有前途可言!他们岑家培养二十年的长房嫡孙
就要这么废了吗?
“都是那个薛家女惹的祸!老爷您可不能看着您的亲孙儿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