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扶风城西部,佛门浮屠塔下。
一群暗黄僧袍的和尚坐在榻前,“嗡嗡嗡”地颂念佛经。
香炉插着香,木鱼敲击出单调乏味的声响,和着密密麻麻的念经声一起,听得人昏昏欲睡。
但对信佛者而言,这里是虔诚的叩拜之地。
扶风城里有人信道,有人信佛,也有人什么都不信。但这里人口众多,甚于平京,前来礼佛的人看着也是黑压压一大片,场景便立即变得肃穆庄重
起来。这就是群体的作用。
“卫师弟,你说……假如我们也能看到‘愿力’,是否能见到它们源源不断地从信众身上升腾而起,汇入这座浮屠塔?”
一名高而瘦的蓝衣青年立在一旁的阁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群和尚同他们的信众。他面容俊秀清瘦,脸颊略有凹陷,腰间别了个驱鬼的面具。
他身边另有一名白衣青年,其人温润如玉、俊丽非常,嘴角噙着一朵看似亲切的笑。
“因为浮屠塔收集的是善念。自古便是见善难,见恶易。”他说完,又促狭道,“不过执风师兄,我的确能看见愿力不假——因为我是玄德境修士。”
清瘦的青年自然是奉命前来调查扶风城的执风。他听了这话,只能无奈地笑一声:“我差点忘了,你是传说大能转世的人,修为精进得像个妖孽。”
卫枕流无所谓地一笑。他正要说什么,忽然顿住了,眉毛惊讶地扬起。
执风看他一眼:“怎么,你从谢师妹那儿听到了什么?”
“……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卫枕流沉吟片刻,诚实回答,“我似乎多了个大舅哥。”
“大舅哥?谁?”
卫枕流笑得和蔼可亲:“不告诉你。”
执风沉默了片刻,反应过来:“你还真的偷听谢师妹说话了?”
剑修一愣,笑容顿时有些尴尬,狡辩说:“师妹说这一次可以。”
执风叹道:“谢师妹多半是将你当顽皮的小孩子看待了。”
卫枕流闻言一呆。他犹疑道:“果真?”
“不真,我说笑而已。”执风瞥了一眼某戒律堂客卿释然的面容,“我却认为卫师弟过分拘泥了。你既然关心谢师妹,大可跟她一起去,我这里又不是非要现在叫你过来。你面上洒脱,内里着紧得很,这又是何必?”
剑修不言不语,神色却淡了,半晌才说:“我自有分寸。执风师兄还是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才好,陈师侄是师妹好友,我也不想叫师妹为旁人操太多心。”
“……绕来绕去,又是我的不是了。也罢。”
执风苦笑一声,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面具,将话题转回正路:“这么说,卫师弟能够确信,扶风城修建的三塔有汇集愿力之能?”
“正是。道
门八角塔、佛门浮屠塔、妖族摘星塔,这三座塔都各有愿力汇入。不过……愿力者,人心之所向也。因而凡是有庙宇、雕像等地,总会汇集愿力,有时便会生出精怪。”
卫枕流敲了敲窗框,指下生出一道微风;那一丝风化为无形的箭矢,悄然却迅疾地朝浮屠塔刺去!
笃——
为首的和尚手下一顿,停下了木鱼,睁开了眼。
然而他四下凝神观望,却不曾见到异常,只看见师兄弟与信众疑惑的神情。
高楼上,卫枕流摊开手掌,把玩着一团无形的气流。他右手轻弹,只见一滴黑色“墨汁”注入气团,随之晕染开来,将整个气团都染成了黑色。
“以恶念感染,就能看见了。”他说,“执风师兄请看,这不就清楚了?能随便剥夺下来的愿力,道理上是成不了气候的。”
白衣青年温文尔雅,笑容温柔亲切,却是毫不在意地就扩散了一团魔气,又带着这般漫不经心的笑容随手把玩。这样毫不在意的态度、举重若轻的能力……
执风暗想:有时我以为卫师弟已经变了,有时却又觉得他什么都没变,只是将某些特质藏得更深,深得让别人以为他变了。
他没有将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说出来。说到底,这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戒律堂里的人,总归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