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春妮还想说什么,会议室里已然哄堂大笑。
大家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问题,内容清一色为——这小姑娘是怎么混进厂的?
所有参会人员中,除了厂长老买和财务部的负责人没有笑外,其他人均参与了对葛春妮的围猎之笑,用嘲讽的神情给她投下了不信任票。
财务部刘主任和葛国贞认识,交情不是特别深,但可以算是朋友。
他清了清嗓子,阻止那些不怀好意的笑声继续发酵。
接下来,他用一个问题打断了她进一步的不切实际:“小葛,你知道咱们青花一共有多少户人家吗?”
“四十万左右。计划生育政策实施前,每家七八口人的很多,实施了只生一个好后,三口之家逐渐占居上风,总体大概有八千户。除去大约五千户使用旱厕的和共公厕所的用户外,还有三千户是潜力客户……我想,如果我们生产马桶的话,应该努力将这三千户的潜力客户发展成为真正的客户。”葛春妮的头微微地低垂着,生怕自己说错话,惹得厂里的前辈们再次发出令人不安的大笑。
会议室里仿佛颁布了禁声令,安静极了。与会者你看看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目光最后聚焦在了新厂长身上。
葛春妮以为自己说了外行话,被大家拿沉默集体抵制了……要知道,早十年,不,甚至是五年,青花陶瓷厂都是全县的明星企业,因此厂里各部门负责人都
自带一种牛哄哄的气息。逢年过节,全县所有单位给员工发福利不光会发柴米油盐酱醋茶,还会发碟碗盆勺,因为主管工业的副县长兼任着陶瓷厂的厂长。
但葛春妮生来就是遇强则强的人,没过分惧怕现场的沉默。她仅仅忐忑不安了五秒钟,就继续说,“这三千户人家不光用马桶,还可以配套洗手池等洁具,这样下来就是一个很大的市场。据我所知,目前我们本地洁具市场全是南方瓷的天下,价格高,只有一部分经济实力好的人家用得起,普通人家则鲜有问津的。我们起步晚,可以从中低端产品入手,先抢占本地市场,然后以农村包围城市的方式,逐步向全国更大的市场进军。”
会议室像进入了冰川世纪,所有会喘气的生物瞬间被冻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响。连新厂长老买和财务部刘主任也是。
尤其老买,牛一样的大眼睛瞪成了两个硕大的铜铃。
葛春妮以为自己闯祸了,头低得都要戳进胸膛里了,像一穗成熟的麦子。
“春妮,你们家用的是什么牌子的?”刘主任冷不丁地问。
“地板砖是新美的,马桶和其他洁具……”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硬着头皮继续道,“是……科乐的。”
现场先是继续保持安静,继而一阵“嘶”地吸气,接着是一片咂嘴和叹息声。
谁都知道,新美地砖在全国高端市场简直杀疯了,处于屹立不倒的
龙头老大地位,而……科乐就更有点吓人了,它是美国的一个品牌,成立于1873年,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在全球拥有几十家工厂,员工人数达到数万的大型企业,是全球消费者都熟悉的著名卫浴品牌之一。据说在我国广州的工厂目前正在建设中,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都设立有办事处,有几百家的展厅和设计体验中心。
当然,大家更关心的是,眼前这女孩究竟是谁家的姑娘,家里竟然用的是这样的高档货。
葛春妮只感觉人设崩塌了。她来上班前,爸爸特意找她谈过一次,说树大招风,要她一定要注意隐藏自己的身份,谁想自己为呈一时之勇,竟然将家底透露出来。
刘主任见她局促不安的,仿佛犯了什么大错一样,连忙给她解围:“小葛是咱青花优秀的民营企业家葛国贞同志的女儿。”
大家眼睛里的问号齐刷刷地变成了——“哦,原来如此”。这几个字是有形状的,还开启了有声模式,带着某种羡慕和颤微微地感叹。
“咳咳咳,咱们继续开会,小葛同志刚才的发言不错,会议纪要做好,回头印发各部门。看来她已经做了扎实的市场调查了,这对我们下一步的革新有很大的帮助。”买厂长表扬了葛春妮。
他只是单纯性地发表自己的胸中感言,却无意中踩了市场部的尾巴。
“买厂长说的是,我们市场部要向小葛
同志学习,要继续深入调查市场,把情况第一时间反馈给厂里……”市场部程主任的声音不紧不慢,丝滑柔顺,感觉不到任何嘲讽和不满,却像一枚滑了丝的螺丝,拧不紧,令人极度不安。
葛春妮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嘴巴便被贴了封条,不再说话。
……
陶瓷厂在城北,离城南大约有六七公里。中午时间短,葛春妮这两天都是在食堂吃饭,然后在值班室休息一会儿就到了下午上班时间。
散会后差不多都中午了,她拿了饭盒去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