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缘浅是听劝的,又或者说,不听劝也没有办法。至少,梵缘浅是愿意相信梵觉深的。
梵缘浅静静地注视着梵觉深的眼眸,确定了这件事没有丝毫商谈转圜的余地。她便干脆走到一旁的角落,盘腿悬停于空,手掐莲华印,封闭耳目六识,阖目入了禅定。见她如此果决,魔佛也轻轻一笑,随即眸光一转,视线再次落在了场中央。
比起身法冠绝内门的宋从心与稳如磐岩的阿黎,并未修行仙术的楚夭可谓是叫苦不迭。
在发现梵缘浅似乎她那站在敌方的“师哥”对上了之后,楚夭便自动自觉地扛起了保护宣白凤的责任。好在宣白凤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两人在震动摇晃的塔楼中勉力维持自身的平衡。在蛊雕被重剑击退重重撞上塔楼的墙壁时,险些被掀飞的楚夭猛地拽住宣白凤的一只手臂架在自己的肩上,运起轻身功法纵身越向一处平台,却还是险些摔趴。
“那。”宣白凤被楚夭带着狼狈落地后便迅速伸手攀住一处窗台,减轻同伴的负担。她手上仍握着那面一人高的旗帜,另一只手却向前一指,朝着黑塔所在的方向。
楚夭拭去鬓角滑落的汗水,顺着她指示的方向望去,险些发出一声惊叫。
那被宋从心一剑斩成两段的残骸竟然如活物般蠕动着,就像有无形的丝线在空中牵扯。只见那淋漓的血肉被猛然向上一“提”,相砌的断口处忽而蓬出许多丝绒般细细密密的肉芽,它们彼此纠缠交织,如黏稠的胶质般将两团血肉重新“粘合”在一起。
“我的眼睛!”楚夭发出了痛苦的低喊。
面对恐惧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抹除恐惧。楚夭迅速抬手打出三道火符,符隶在空中无风自燃,化作三条赤色的火龙,席卷着气浪朝着那粘合在一起的尸体冲去。夜路走得多总会见到鬼的,楚夭很清楚这种再生能力极强的怪物不惧刀劈斧砍,他们唯一的弱点是火。
楚夭猜得不错。
那两团蠕动的本是面朝着宋从心与阿黎所在的方向,但在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炽热火光时,“他”立时便调转了方向。与先前蜜肤雪发女子的突变相似,有那么一瞬,楚夭似乎看见那两团血肉扭曲成了某种圆身尖嘴短颚的怪物,但很快,那团血肉便急速臌胀,喷出一股水流来。
激流与火龙相撞冲击起大量朦胧的水雾,这眨眼的间隙,血肉便已愈合在一起,逐渐恢复了人样。
好消息是,楚夭成功分散了敌方的火力;坏消息是,对手疯了。
“蝼蚁鼠辈,受死吧!”
狂性大方的魔修双目一片血染的赤红,他高高跃起悬停于空,鬼面旗猛然向下一挥,霎时间,千魂俱泣,万鬼齐哭。
双子塔的规模并算小,但当万千冤魂厉鬼汇聚而成的黑雾凭空出现时,乌压压的一片让空间都变得逼仄狭小。鬼面旗在红日的余晖中飘扬,以其为轴心向外扩延出一个庞大繁复的猩红阵法,那些被拘束在鬼面旗中的死魂瞬间被夺取了残存的神智,凄厉地惨叫着,沦为他人之牛马。
没办法,只能打了。楚夭心中哀叹一声,挽起衣袖扎紧袖口,反手摸上自己的腿上的暗袋,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
“你能保护好自己吗?”楚夭直视前方,没有回头。
宣白凤面色苍白:“我能帮你牵制他。”
楚夭诧异道:“怎么做?”
宣白凤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只是双手握住那面金红色的军旗高高举起,直面山崩海啸般扑面而来的厉鬼,猛然用力将其刺在地上。
“全军列阵!”
楚夭听见了喧天的锣鼓与军旗高扬时猎猎的风响,她疑心是否红日的光辉太过夺目,才让她眼前出现了幻觉一般的景象。
身披霞光的宣白凤手握军旗,身后似有千军万马。
她缓缓抬眸,沉寂的眼中似有旭日自灰烬中重燃。
“共赴国难,守我河山!”
整齐得恍若仅有一声的甲胄声响,伴随着刀枪剑戟落地的金铁之声,将士们震耳欲聋的宣号响彻高天之上。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