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那时他已幡然醒悟:有如此重器在手,朝廷已是回天乏术……
而朝廷此次遣使和谈,以为西海缺兵少粮,更以为李承志大败三国,如今堪称举世为敌,此时必然惶惶不安,惊疑吐谷浑与柔然必会遣军复仇。
太后便是依此为依仗,欲大作文章。
但今日一观,却如兜头一棒,打的刘芳与元渊眼冒金星,更是绝了侥幸之心:与汉军相比,胡族更是愚昧,只信苍生与鬼神。见有神罚从天降下,自然以为触怒了神灵,焉有不溃之理?
是以莫说吐谷浑与柔然合军才只三十万,便是三百万,也照败不误。
而胡兵虽愚,伏连筹与丑奴却非蠢笨之辈,不然焉能被称为一代明君?
此战败的如此诡异,且如此之快,这二人便是急于报仇,也定然要探清西海虚实。
若是知道彼此也已大败,且是前脚挨着后脚,焉能不谨慎从事?
若是再知元魏也是兵溃如山倒,数十万大军竟非西海数万之兵的一合之敌,更会使这两方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莫说再次遣军来犯,能告天祷地求西海莫要报复他们已是万幸。
至多也就是坐山观虎斗,等西海与朝廷打个一地鸡毛,再看有无便宜可捡。
可笑高英,以为智珠在握,必能再次驱虎吞狼,甚至想拉南梁下水。
你以为这几位皆如你一般见识浅薄,利令智昏,竟妄想使李承志退让,让出陇西之地?
此次但凡能求得他暂且休兵,给朝廷一丝喘息之机,都是万幸。
而用脚趾头猜也能知道,李承志必然会狮子大开口。不说高英早已被元英、高肇并元澄等人害的疑神疑鬼,防臣子甚于防贼。来时早就对刘芳耳提面命,严令他不得擅做主张。
便是刘芳救国心切,甘愿担抗旨之罪,而但凡他敢应下,就如像元澄一般,成为高英的第二只替罪羊……
这般一想,刘芳更是心灰意冷,盯着那假城、砖棚、木桩、石墩怔怔出神。
不知愣了多久,听李承志唤他,他才猝然一惊,恍若隔世。
“寺卿,已然入夜,此处蚊虫甚密,不胜其烦,不如回城后再叙?”
看了看已然发麻的天色,刘芳怅然若失,低声应道:“也罢!”
之后就如行尸走肉,旁人唤他如何,他才如何。若无人提醒,他便驻足不前,也不抬头,也无话语,也不催马真就如丢了魂一般。
见他如此,元渊更觉得心焦似火,燥意难耐。
再看杨舒,虽也如刘芳一般低头不语,但眼中隐现精光,时不时的就会打个激灵,露出一丝虽无声却诡异至极的笑容……
待至镇衙,李始良早就张罗着摆好了宴席,比之早间更见丰盛,酒也换成了上好的烧酒,大有不醉不归之意。
堂内更是满室飘香,然几位入席举筷后,却如同嚼腊。神情更是如魂游天外,神不附体。
“可是不合口味?”
李承志举着酒盏,吟吟笑道,“不如撤下,重新做过?”
“国公大可不必!”
刘芳伸手一拦,看了看摆的满满当当的案几,怅然叹道,“飞禽走兽、野味山珍、蒸焖烩炖、煎炸炒烤……便是宫中国宴,也不及此时丰盛。刘某不过是心事重重,忧心忡忡,是以殊无半丝口腹之欲……”
稍一顿,刘芳索性搁下筷子,起身朝着李承志深深一拜:“今日一观,委实令伯文大开眼界,也更知刘某禄禄无为数十载,如井底之蛙。然个中滋味,不足与外人道,刘某只知深受国恩,除一死,再无以为报……”
深受国恩……不该是深受皇恩么?
看来刘芳也如崔光一般,对高英已是老大的不待见……
李承志心中暗忖,正了正神色,起身回礼道:“寺卿言重,若有为难之处,尽管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