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的更冷一些。
窗外萧瑟寒风呼啸而过,院里的树早已经被吹得只剩光秃秃的枝丫,细细的枝干在冷风中打着颤。
沿着廊下走来的蝉衣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拎着食盒,一路挨着墙快步朝着屋子那边走去,掀了门帘进入室内,一股暖流扑面而来,蝉衣揉了揉被吹得有些僵的手和脸,走到屋子中间的炭盆边,捏着火钳将燃尽的炭拨到一边,从旁边拣了几块新的银丝炭换上。
这价值不菲的银丝炭的确是物有所值,屋内暖融融一片,却没什么熏人的烟气。
卧房外间新摆了一架罗汉塌,榻上布了黄花梨的矮几,披着绯色外衫的少女盘腿坐在几案前,微侧着头,如云乌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鸦翅般的长睫和瓷白侧脸,似冬日枝头新雪,只在唇边沾上一点浅淡海棠色,灼灼不可方物。
坐在几案前方的温棠一手握着账本,一手执笔,偶尔停顿一番,在账本上落下一笔。
因为温棠嫌弃冬日来往书房和卧房之间要穿过室外寒风,况且往返两边的话两边屋子都要燃炭盆,太过浪费,所以前些日子天气冷下来之后,温棠就索性将这看账的活挪到了卧房外间。
内间用于晚上睡觉,外间用于白天干活,近日以来不怎么需要出门,这样倒也方便省事。
因为温棠不喜看账的时候有人打扰、容易被打断思绪,所以屋内并未留人伺候。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窗外时不时刮过一阵呜呜风声,和翻动书页的声音。
等了片刻,见温棠放下手中账册,抬手提起旁边小炉上温着的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中途歇息的功夫。
蹲在炭盆边拨弄炭火的蝉衣起身,从桌上的食盒里抱了一坛酒出来,走到罗汉塌边来。
“大小姐,曾夫人那边的银票已经送了过去。这是曾夫人送给您的酒,说是去岁酿的梅花酒,这酒不醉人,正好那里给大小姐尝尝鲜。”
就在梁明轩中了解元不久之后,曾夫人曾来找过温棠一次,询问投钱入股生意的事情,温棠那自然是欢迎之至、褒奖而又不失谦虚地把自家生意未来的潜力很是卖力地宣传了一番,又表示曾夫人若是不放心、可以先略投一些试试水。
曾夫人原本也是动了念头才来问的,反正略投一些亏也亏不到哪里去,便听温棠的先投了一笔进来,后来曾夫人见温棠这生意的分红果然不错,心中满意,便又追加了一笔钱投进来,这次刚好是收到第二笔分红。因着这合作的关系,曾夫人和温棠的关系也比往常走的近了些。
温棠抬手锤了锤有些酸麻的腿,累的长叹一声,顾云瑶去了云川书院之后一日比一日忙碌,她自然不能再让顾云瑶帮她来理账,少了顾云瑶这个分摊担子的,如今她只能事事亲为。
马上又要到了年底各个铺子盘算账目的时间,下面铺子一整年的账目一沓接一沓的送上来,没了顾云瑶帮忙,这些活全都落到她一个人头上,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为了早日将手头铺子的账目理清,赶在年节前将分红算出来发下去,温棠已经连着四日没有出门了,就连闭上眼的时候,眼前都是一笔笔的账目。
蝉衣走近些,将酒坛放在一边几案上,抬手熟练地替她捏了捏酸麻的肩颈,轻声问道。
“大小姐,可要温一壶梅花酒尝尝?”
温棠点头应了,“行,那就来一壶。”
虽然她的酒量的确不怎么好,两杯差不多就是极限了,不过这冬日喝一点暖和暖和也无妨,反正是在家里没有外人,而且这些账册也只剩最后两本就能收尾了,明日最多再看个半天也差不多能结束了。
蝉衣托着酒坛倒了些酒出来,用小炉上的火烤着温了一会儿,等到凉酒变暖了,取了白瓷杯给温棠倒了一小杯梅花酿。
温棠将桌上看完的账册归拢到一边,接过蝉衣递来的白瓷酒杯,沿着杯口浅浅抿了一点,淡淡的梅花香气顺着舌尖漫开。
看着窗外被吹得枝丫乱晃的树,温棠想着幸好今年给那些孩子准备的衣衫够暖和不至于被冻着,念头转到书院那边,温棠又想起一件事来,问蝉衣道,“书院那边的屋顶可修补好了?”
这几日风有些大,书院当初翻新的时候,因为时间紧,主要是对那些漏水破败的院落修修补补了一番,有几处旧院落没什么问题,屋顶便没有重新翻新。谁知大概是时间久了,被前几日的大风一吹,屋顶的瓦片竟是被吹下来一些,还砸伤了一名学子,好在是擦伤,没有出什么大事。
不过这屋顶终究是隐患,温棠得了消息后,便让人安排了几个手艺娴熟的工匠前去补一补,顺便将周边的屋顶也检查一番,如今书院里人不少,上次是运气好没出事,万一瓦片再落下来、砸到头就不好了。
听温棠问起这个,蝉衣忙点点头,“大小姐放心吧,明儿个就能完工。”又犹豫道,“听那些工匠们说起,书院山脚有些村民的屋顶也不大牢固,若是这风再刮上几日,只怕是也要掀翻一些。”
温棠闻言,考虑了一下,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点头应允道,“那就让他们一并都修了吧,工钱到温家一起结就是了。”
毕竟有些住在家里的学子们来来往往也会路过山脚,其中有不少还都是小孩子,顺道一起把那些个屋顶修补了,也废不了什么事。顺手的事情,能帮则帮上一把。
“大小姐就是心软。”蝉衣温柔笑道,又提起酒壶,给温棠的白瓷酒杯中添了小半杯梅花酒。
温棠慢慢地尝完一杯,脸上已经有了些微醉意,玉白的肌肤浮现一层浅淡的胭脂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