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处,赵玖微微一顿,方才继续言道:“更何况,朕也知道,他十之八九是先看到速度更快的邸报,然后再收到李经的信函,又过了几日,才忽然得知李经在三月初一那日办了外放,恼羞成怒、一时上头之下,只以为是朕先蓄谋背弃了君臣默契,这才犯了混的。”
“官家大度。”吕好问微微在座中俯首,却还是不免好奇。“可若如此,官家到底是为何来见臣,还将此事首尾告知于臣?”
赵玖端坐在对面,沉默了片刻,方才指着二人之间案上的奏疏认真相对:“朕只是想问问吕相公,你说,朕明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肯定会放过李相公,也明明知道自己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而停下分毫,反而会更坚决往前去走,但为什么还会在看到这封奏疏后那么生气呢?”
当然是因为你这个官家觉得对方背叛了你!就好像李纲写这封奏疏时是觉得你背叛了他一样!
想昔日建炎初年,你们君臣二人绝对算是相忍为国,甚至有些同生死共患难之态,而不过数载,李伯纪便居然会因为一点点政见就对你这个官家产生了疑惧之心,以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里面,固然有些误会,也有李纲那个臭脾气和孩视官家的老心态作祟,可无论如何,身为官家,忽然遭遇到这种事情,当然会觉得愤怒。
吕好问其实一瞬间便在心里有了答案,而且几乎便要脱口而出,但话都到了嗓子眼里,却又咽了回去。
然后,这位公相便只是定定盯住了赵官家,过了好一阵子,方才在渐渐成了雨丝,有了淅沥声的春雨之中,恳切相对:
“官家,臣就在此城之中,亲眼看官家施为,三人成虎之事,绝不会发生在臣身上!”
此言一出,周围近臣们几乎齐齐呼吸粗重起来。
倒是赵官家,反而摇头含笑:“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伤心李相公居然信不过朕……倒是又让吕相公多想了。”
吕好问也随之而笑:“如此说来,臣的确是多想了……只是李相公那里,着实可叹。”
赵玖颔首不及。
就这样,且不提赵官家是如何心生感慨,以至于需要寻吕好问搞心理咨询,只说第二日,朝廷终于正式下达了扩军方案:
韩世忠所领御营左军从三万编制提升到三万七千编制;
吴玠所领御营后军从三万编制提升到三万八千编制;
御营中军五万编制提升到六万五千编制,但对应份额的军需补给却大部分给了陕州李彦仙,王德部从一万五千编制提升到了一万七千,郦琼则是从一万五千编制提升到了一万八千编制,换言之,御营中军的增额依然给了关西方向,御营中军这里只是王德部与郦琼部各自增加了一个统制官编制而已……这也是之前在杏冈上王彦一度犹豫,想要当场抗辩的地方;
岳飞所领御营前军从三万五千编制提升到四万编制;
张俊御营右军两万五千编制不变;
张荣所领御营水军一万五千编制不变;
李宝所领御营海军暂且维持五、六千众不变,但李宝的御营副都统职衔得到了正式认可,旨意到达以后,将会享有与郦琼类似的待遇。
曲端所领御营骑军从一万五千编制提升到两万;
最后,则是郭仲荀的一万御营后备军,按照御营士卒待遇减半,就地招募安置。
总体而言,此次扩军拢共相当于扩充了四万五千御营正卒的份额,而其中,关西方向得到了两万五千份额,中枢直属东京附近地界得到了一万兵额的补充,而京东方向却只得到了五千份额,还多是追认岳飞部在平叛过程中招降的那些份额。
基本上算是实行了原定的扩陆、扩骑、扩西的方略。
当然了,这些份额不是一下子就加上去的……除了之前事实上扩军的追认外,大部分新增员额,从前线到郭仲荀的后备军,都是要在三年内分批次,渐渐补上去的。
这样的好处是省钱,而且能省一大笔钱,给财政以缓冲余地,但坏处是士卒不免训练不足,尤其是骑军那里,免不了又要走蕃军路线了。
可这真的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而不管如何了,随着公开的旨意下达、都省枢密院的公文传递、官家亲笔回复的密札送回,甚至包括邸报的直接刊载,这偌大朝廷的步子总算是坚定却又摇摇欲坠的迈出去了。
相对而言,东京的中枢朝廷,面对着前公相李纲的公开奏疏,却没有给李纲任何公开的旨意与公文回复,也没有做任何升迁、转任、贬斥。
如果不是内侍省收发一个张枢相的自辩奏疏,翰林学士院存下了一个张枢相请辞被拒绝的记录,简直就好像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ps:感谢浅色大佬和slyshen大佬的打赏。
顺便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今天是这本书发布一周年……一年了。,!
无妄之灾了……他们三人早在赵官家提及自家姻亲事务时就无奈出列,可偏偏今日事又是张枢相的,本质上与他们无关,所以连插嘴请罪都做不到,只能在四位宰执周边干站着。
而暂不提这三人如何尴尬,其余人又如何匆匆去传看那奏疏,另一边,赵官家听完这番解释,直接负手走上前来,只在张浚身前一步开外停下:
“德远,卿可知道朕要说什么吗?”
张浚便是知道,此时也只能说不知道,何况他本就不知道……于是这位当朝枢相赶紧摇头。
而这时候,赵官家却是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忽然伸出,按住了张浚已经有些湿漉漉的肩膀:“朕想跟张相公说……今日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