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薛笑人觉得恐怖的是她的眼睛,不,不能说恐怖……薛笑人见过很多双恐怖的眼睛。
那些眼睛有如饿狼一般残忍恶毒,有如秃鹫一般冷漠阴骛,有如死亡一样尖锐明亮。但无论那些眼睛有多么残酷,却绝没有一双会像裴信玉这般——
温和。
这是一种比残酷更可怕的温和,这温和意味着笃信与平淡——对自身能力的笃信,对可能即将发生的所有残酷之事的平淡。
“我问你答,不要说谎。”
裴信玉用剑柄轻轻打在自己的手心上。
她没有笑,但她的声音像她的眼睛一样温和,这种温和像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塞进薛笑人的胃里。
他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回应,裴信玉也不曾表现出需要的模样。
“当今的王朝。”
这算什么问话?难道还有人不知道现今的王朝吗?一般人定是要奇怪,甚至忍不住想一想这句话的用意,但薛笑人只是僵硬地吐出答案。
“大熙。”
这种答案明确的提问,不知情的人难免迟疑,甚至因此揣摩用意,最终不免失了精力。而回答得干脆利落的人又难免暴露出自己说实话的真正姿态。
不管是新手还是老手,这都是相当有效的起手棋。
一旦明白这一起手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再对上裴信玉那双温和的眼睛,薛笑人的头皮已不仅是发麻,几乎已是要炸裂到四散奔逃的地步了。
裴信玉并不知黑衣首领所想,但有一件事她所知晓、并早已有所预料——她没有听过这个王朝。
或许现下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黑衣首领的老练,这种老练让他配合了自己的问话。
裴信玉知道这种配合是为了后续审讯更好的保存精力,但她并不在意。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真正需要获悉的情报正是那些人尽皆知的答案。
她讨厌麻烦,但当下并不存在麻烦。
“时间。”
“永康三年,八月初五。”
情况或许还没有这么糟。薛笑人想,但他的呼吸还是不由得急促起来,莫名的恐惧似乎开始扼住他的喉咙,逼迫他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气。
不认识的年号。
“松江府的长官。”
“知府一人潘知意,长沙人。同知二人,霍铭、齐麟,本地人、黄州人。”
大概是恐惧超过了一定阈值,薛笑人的情绪竟奇异地平静下来,他的回答变得不假思索,只有声音依旧嘶哑。
很好,还是不认识的长官。
“当今的江湖大派。”
“三庄四帮七大派。拥翠山庄、无争山庄、孔雀山庄。丐帮、凤尾帮、神龙帮、黑虎帮。少林派、武当派、昆仑派、峨嵋派、华山派、点苍派、海南派。”
看来宗师开山立派选择名山的眼光都大差不差。
“可曾听闻魔教?”
“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
裴信玉三个月前亲自前往接应了挑拨魔教内乱以致新一任魔教教主路冰身亡的功臣并妥帖安放。而上一任教主骆雁山死在了前清风楼楼主云秋与母亲裴芒的手上。
魔教这种东西……真讨厌。
“可曾听过清风楼?”
“无。”
裴信玉略一沉吟,在黑衣首领注意到之前问出了下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