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客的面目永远不像是他们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到最后揭牌的时候谁都不知道藏在他们微笑着的面具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夏目漱石是政客。
或者,至少他拥有政客这一身份,所以具有多面性也没有什么令人奇怪的地方。
此时此刻在横滨乃至全国的政治形势都相当复杂,不过一定要理出来一个三七二十一的话,能够大致分成两个党派,一个是皇党,一个是新党。皇党依旧效忠于天皇,因此也得到从天皇往下诸多旧勋贵大臣的支持,是老派党派,而新党则顾名思义,主要由维新后逐渐兴起的各大财阀为后盾,现在已经初步拥有了和皇党掰腕子的力量。
就现在而言,但凡是数得上号的城市都是两个党派死命较劲的战场,横滨也不例外——横滨的市长种田氏是皇党的成员,而拥有对由市长所代表的横滨市政府所提出的法案的否决权利的议长津岛氏则是新党的成员,作为横滨政治方面制高点的二人,由于所属政党不同的关系意见也一直十分不统一,甚至堪称针锋相对。
由于横滨是一座新生的城市,虽然在刚开始的时候皇党稳占上风,但是随其不停发展,这里新党的势力逐渐成型,现在已经全面超越了皇党——这让身为皇党的市长种田氏最近一直十分苦恼,而恰在此时此刻空降的,属于皇党成员且拥有军方背景的夏目漱石在他的眼中立刻变得相当顺眼起来。
他曾经对夏目漱石承诺过假如夏目漱石倒向他的这一方,那么只要把津岛议长扳倒,横滨议长的位置立刻就是他的,当然这样的承诺也只能听听而已,到时候夏目漱石若是没有足够的力量,他一定会把自己的亲信安排上去。
但是就现在而言,局势依旧是津岛议长稳稳地占据上风,当“横滨的黑帮过分猖狂”这一议题被夏目漱石堂而皇之地摆上了台面之后,他不但以将之驳回,并顺势施压让夏目漱石成了帮助政府某些灰色部门洗脏钱的白手套。
他在出手之前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情况,因此一时之间感觉十分得意,认定了夏目漱石还是太过于年轻,手段不够老练——要不然的话明明是在大战中立功的参谋长,又怎么会被排挤出东京的政治圈呢?
人总是宁可相信自己比较厉害而不愿意相信别人能够算无遗策;很遗憾,这一切的确都在夏目漱石的算计之中。
此时此刻他正在向市长种田氏提出组建“异能军情处”的建议。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出现在横滨的异能者越来越多了。”
作为一手炮制了这个结果的元凶,他如是沉稳地说:“我们必须采取措施。”
“那群家伙,就像是乱跑的耗子,似乎怎么也抓不完!”
种田市长焦躁地说;由于在以“黑帮”为核心的上一次与津岛议长的交锋之中处在下风导致了夏目漱石被进一步排挤的原因,他此时此刻并不愿意面对夏目漱石,因为夏目漱石代表了他的失利。
“那些耗子可是牙尖齿利,拥有着巨大的力量,假如用好的话能够帮助我们排除异己。”
夏目漱石却十分地平静:“我这些天与黑帮打交道的时候感觉在黑帮之中藏着数目众多的异能者,而黑帮的那些家伙最是看重利益与所谓的义气,十分的容易被收买,让我十分忧虑——假如我们不先行对之采取措施的话,那些人或许很快就会被别的什么人收买。”
所谓别的什么人,自然是他们此时的共同敌人,津岛氏。
“现在我被打压下去,正好做这件事情。反正每年送去供给那些所谓的科学家们研究使用的异能者从来都不少,也根本没看出来他们研究出来什么花样,倒是科学院外头的樱花开得一年比一年好。”
樱花之下大概埋着很多因为科学而“被献身”而死的异能者的尸骨……自己也身为异能者的夏目漱石在心中沉重地想着,与此同时他看出了市长种田氏对这个建议已经蠢蠢欲动。
异能力就是异能者的原罪,只要拿捏住这个软肋就能够将他们像是式神一样役使,而那些各式各样的能力往往能够出其不意地完成很多普通人无法完成的事情,后轻松地逃脱责任,这实在能够引发人们心中的贪欲。
甚至在说出来的时候,夏目漱石就猜到了种田氏一定会同意。
当然他也想到了种田氏一定不放心将这样危险的,类似于“武器”一样的东西放在他的手里,也做出了各种有关于种田氏会如何对他加以约束的设想。
正如他所料,种田氏同意了私下里建立对外保密的“异能军情处”这件事,与此同时他也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我那个不成器的犬子近些日子无事可做,夏目君却经验老到,甚至是上过战场的英雄。不如趁此机会,夏目君对我这犬子也略作指导?”
这有点出乎夏目漱石的预料,因为他曾今见过种田市长的儿子——那是一个十分有为的青年,又是家中的独子,一向被种田市长当做自己的继承人培养。而组建异能军情科这样的小事,完全不值得让他将自己寄以厚望的长子派到这里来。
他很快猜测到这应该是父子间产生了什么矛盾,甚至或许与党派有关系。
年轻人总是有新的思想,而比起腐朽堕落的皇党而言,新党无论是理论还是行为处事都让年轻的政客们青睐。
事实上,表面上是皇党的夏目漱石就是新党的人——不过按照本质来说他不过是利用新党当外衣进而想要实现自己的宏图大志而已,便也无所谓党派了。
那位种田公子应该是略微表现出来了倾向于新党的态度以至于引发了身为皇党中坚力量的父亲的不满,才遭到了这样的“下放处罚”,甚至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够在这次经历中与身为“皇党(伪)”的夏目漱石多多交流,把自己的“错误思想”扭转过来还差不多。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皇党背后的扶持力量主要以西洋那边的德国为首,不断地煽动着日本国内的偏激分子,给他们灌输“为吾天皇而献身,我大和战无不胜”的思想,这十分迎合某些人的思想,但是其后潜藏着战争的泥潭,自身参加过战争的夏目漱石再明白不过。
新党背后的扶持力量则主要来自太平洋那边的美国,他们比起信仰天皇更信仰实实在在的利益,十分的务实。他们只想发战争财,不想发生战争,当然,获得利益后,堆积在下的贫民尸骨他们也丝毫不管。
这种格局一时半会不会发生任何变化,若是两害取其轻,明眼看来还是选择新党好一点。
你把儿子派过来,我只会把你儿子教得更歪,夏目漱石不负责任地想。
可惜的是种田市长完全看不到未来,就现在而言他还指望着夏目漱石能够把他的儿子带回皇党的老路。
……
“假如这世上我会佩服某个人的话,那大概就是夏目漱石。”
这句话出自于森鸥外,那个时候,通过菊池宽的手,夏目漱石给他送来了一张医师证,甚至附加了一张帝京大学西医系的毕业证。
当他收到这份东西的时候,脸上看不出来任何的感情倾向,仿佛整个人都是一个空壳子一样。
久见秋生盯着摊开在桌面上的那两样东西看了一眼,感慨似的发出了一声:“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