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久见秋生低声地说。
于是那个女人微微放松了心情,拉开了厢房的门。她怀里的那个孩子已经五岁,有一双黑乎乎的眼睛,和死去的故人一模一样。
“只要我还活一日,便会护你母子二人一日。”
青年如是承诺。
“多谢。”
两人竟是无话可说,于是在屋中点烛一夜枯坐。
富冈夫人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两人昔年曾经见过的那一面,恍如隔世。
适合穿黑底桔花振袖和服的笑谈,终成心底再也无法提及的伤疤。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子而死。
终于元服的少年也在自己的厢房里一夜枯坐,将那本《万叶集》投入火中。
他看着火舌燎烧着《万叶集》的纸页,不知为何流下泪来,又毫无所觉似地伸手入火中把那本《万叶集》硬是拿出来,用袖子胡乱地想要扑灭上面的火。
阿雾尖叫着抓住他的胳膊,半夜召了泉谷医师来,然而他的手上还是留下了扭曲的烫痕。
“主君大人既已元服,便不可随心所欲。”
那人如是传了一句话过来,人并没有来。
言语如刀。
[八月,甲斐国覆灭,国主藤原氏纹信君于天守阁。
其弟权中纳言藤原纹道进谗言于梭衣天皇,天皇遂召古泉天皇,于堂下匿刀斧手数十欲斩之。
时久见氏随侍,梭衣天皇不复敢言昔年赠臣之语,遂摔杯为号,无人出。
久见氏提刀斧手令牌,言此牌之主于高天原饮酒不归,常忆藤原君。藤原纹道大惧,弃折而奔,匿于梭衣天皇衣后。久见氏怀刀而上,斩之于天皇足下。
梭衣天皇遂以袖覆面,叱久见氏乃蛇君。]
久见秋生漠然拭去刀上鲜血:“乱臣贼子,得而诛之。”
他对于梭衣天皇把他骂为蛇君之事没有任何反应。反正权贵之间都有他的恶名,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梭衣天皇本来就是藤原氏的傀儡,现在藤原氏既然已经灭亡,他自然也无法在天皇位置上坐多久了。
恨他的人很多。
不缺梭衣天皇一个。
如果这个从头到尾都是别人手中的傀儡的天皇骂他几句心中会开心的话,骂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把自己喉咙里的血咽下去——自从他一个接着一个灭亡各国之后,本来永远没有任何变化的身体越来越脆弱了,就像是上天不容许他这样做,于是用这种方式阻止他一样。
但是无所谓。
无名不用担心,而主君大人的身体似乎也变得好了很多,这些日子已经可以自己独立地处理政事,而且相当合情合理,有明君之相。
我还有多少时间?
久见秋生如是想,看着自己愈发削瘦的双手。
一定要来得及……他叹了一口气。
隐隐觉得,天下一统之日,便是自己身死魂消之时。
值得,一个人的命换历史改写,值得。
他轻轻笑了笑,骑马独自去了狮子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