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葶细长的柳叶眉皱起,她上前,顺了顺虞正尘的后背,柔声劝:“爹你别动气,有话好好说。”
“跟这等背信弃义的伪君子,有什么好说的!”虞正尘冷哼。
顾町眉目冷淡得不像话,一身月白长衫衬得他发乌唇白,凌厉中自有一种疏离,他沉默许久,而后上前一步,仍是不卑不亢的姿态,“和离书,顾某不会签,岳父不必动气,今日不宜叙话,顾某改日再登门拜访。”
虞葶就站在他的对面,七年夫妻再相见,她眼中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刺眼的陌生与失望。
是的,对他失望。
顾町默然,才要转身,就见虞正尘又捂着胸口哇的一声怄出些血来,虞葶顿时掉了眼泪,手抖得不成样子,一面吩咐人去请大夫,一面将人扶到太师椅上坐着。
“……让他签,让他签。”到了这个时候,虞正尘也还是指着和离书,大有一种今日顾町不签他便死在这里的意味,虞葶被吓得眼泪直掉,二话没说,拿了纸笔就搁在顾町的跟前。
“签了吧。”
再没有比这句话更让人心寒的了。
顾町声音哑得不像话,他眼皮子一掀,眼底突然冒出几丝戾气来,就连手背上也冒出一根细细的青筋来。
虞葶知道,他这是发怒的前兆。
只是很奇怪,他有什么发怒的立场。
那边虞正尘闹得厉害,虞葶没有时间再跟顾町拖着,她挺直腰背,一字一句道:“顾町,敢做敢当,你别让我看不起你。”
“也别让我一辈子都记恨你。”
顾町知道虞正尘对虞葶来说有多重要,所以哪怕此刻他捏着笔的手青筋暴起,哪怕落笔一字比一字艰难,他也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
尘埃落定,虞正尘安心了。
虞葶细心地收好了那纸和离书,抬眸看向此刻很有些狼狈的男人,轻声道:“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回府的路上,顾町禁不住苦笑,他想,虞葶面对装病的老太太,面对他的无声责怪,心里是否也是这样的感觉与滋味。
明明是他做错了事。
明明是他母亲屡屡护着张氏有失公允。
他怎么还能那样理直气壮地同她怄气,一句好话都不说,晾着她,同她冷战的。
风水轮流转,当这个因果真真正正转到他头上的时候,他才头一次感受到,什么才是锥心刺骨的痛。
就是睁眼无她,入睡无她,生病无她,入梦亦无她。
讽刺的是,一回府,他母亲就拉着他打抱不平:“傻孩子,娘跟你说,虞葶那丫头就是闹闹脾气呢,你何必上赶着去掉面子,退一万步说,和离了也是她难办,下家都不好找。”
顾町的心,突然就冷了,他扯了扯嘴角,道:“既然母亲认为国公府这么好,就自己住着吧。”
他没有再回府,而是在离将军府不远的地方买了个宅子,想挨着她近一些。
有一些事,也放开了手去查。
很快就有了结果。
张氏肚子里确实是有孩子,但那是守门侍卫的种,顾町命人拿两人一起审,还没动刑,那两人怕死怕得要命,一时之间什么都招了。
无非是怕偷欢被发现,然后又有了这个可乘之机,看上了主子们的富贵生活,想翻个身感受感受,再加上前来看诊的大夫是她舅父,很容易就将事情瞒了过去。
这也是顾町一直觉得不对的地方。
他是个男人,若是那日真的动了张氏,哪怕是喝了酒,他不可能无所察觉,任人摆布,事后一丝一毫都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