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衡看着他好半天没有说话,碗里的汤圆渐渐没了热气,清澈的汤上飘荡着几朵桂花,在夜风吹动下轻轻晃荡着。
他拿起勺子盛了一颗默默吃下,许久后轻声问:“你那么相信他?”
“你不信他吗?”
楚颐对上他的目光,认真道,“你若是质疑他的人品为人,此事我们也可从长计议,毕竟是楚家的事,总不能让你因他不安。”
唐知衡抬眸看向他,表情微缓,将勺子轻轻放下,伸手为楚颐倒了杯茶。
他语气平静,却又带着几分试探:“我并非不信他,只是以顾期年的脾气,想来会跟你提些要求……该不会如今日席间所言,他真想与你成亲吧?”
楚颐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道:“玩笑而已,只不过,他倒是很想让我留在京中。”
“留在京中,”唐知衡轻声重复,“如此说来,你不打算再离京了?”
当初秋日围猎时,在傍晚的山上,楚颐曾许诺会带他一起走,可如今却又因为另个人的一番话,轻易就动摇了决心。
楚颐慢慢喝了口茶,随手将杯子放回桌子上,道:“如何打算不是我一人说了算,此事不是小事。”
唐知衡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笑道:“也是,若你真想如此,也该提前好好计划下。”
他重新拿起勺子慢慢吃着碗里的汤圆,皱眉道:“有点凉了,阿颐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吃了,免得伤胃。”
楚颐目光看向他,伸手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笑道:“从前我们一起时,什么好的差的没吃过……还挺甜的。”
他盛起汤圆又吃了两颗,才放下勺子认真道:“但是你不必担心,若我走,自然会带着你,若不走,也不会跟你分开,以前我就说过,你我是家人,楚家下人们早已将你当成了另一位小少主,我们的感情也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
唐知衡无奈叹了口气,撑着下巴笑盈盈看向他:“我怎么总觉得,你是拿这种话堵我,我又没说不让你与顾期年在一起。”
楚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手指摩挲着碧玉笛道:“从六岁起你就如此,只要我喜欢的,哪怕所有人反对,你也会支持我……”
他话音微顿,思绪骤然飘回唐知衡随三皇子去邑城前的那晚。
那晚唐知衡看到楚颐脚腕上刻有顾期年名字的链条,满脸失落地问他还记不记得六岁时曾对他说过的话。
他们两人经历过太多事,几乎形影不离,一些微不足道的事,尤其初见时楚颐尚年幼,说过什么,真的记不起来了。
可那些话却似乎让阿衡耿耿于怀许久,如今已经十八年过去,都始终记在心底。
楚颐抬眸看向他,问:“阿衡,六岁我们初见时,我究竟对你说过什么?”
唐知衡愣了愣,手指微微蜷起,避开他的目光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小孩子的戏言,当不得真的。”
见他不想多说,楚颐只好点点头,将那把碧玉笛递到他的手边道:“这是二叔从前一直贴身带着的,我不懂笛子,自他不在,倒也再未听你吹过笛,这个还是留给你更合适,若晚上睡不着,就拿出来看看,当作二叔一直陪着你。”
唐知衡笑意微凝,睫毛轻轻颤了颤,伸手接过紧紧握在了手心。
楚颐将碗里最后的两颗汤圆吃完,街边行人已渐渐变得稀少,夜晚寒意渐深,两人又随意逛了逛,就回去了。
回到客栈门口时,一楼大堂烛火已熄了大半,昏黄不明的光线勉强照亮门前一小片地方,一个黑影静静站在树下的阴影中,仿佛伺机而动的狼,周身满是虎视眈眈的冷意。
“你们去了哪里?”
顾期年的声音清冷无波,听不出喜怒,寒夜里却莫名觉得空渺微哑,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不等楚颐开口解释,冷眼看了半天的唐知衡已将手懒懒搭在了楚颐肩上,笑盈盈问:“怎么,仗着阿颐喜欢你就管天管地的,妄想一脚将我踢出去,怎么越长大越不可爱了呢?在总督府你可不是这样。”
顾期年身影动了动,似是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最终却只气呼呼道:“你才不可爱,从小到大都不可爱,总督府时我不过是为了楚颐才给你两天好脸色,你别蹬鼻子上脸了,天天就知道缠着楚颐,都没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你才是没自己的事情做,”唐知衡笑意未减,轻飘飘道,“堂堂顾家嫡子,晚上不睡觉,竟然像个怨妇一般偷偷等在此处,若真不放心他跟我一起,你干脆拿绳子绑了他好了。”
顾期年胸膛不停起伏着,好半天吐出三个字:“狐狸精。”
眼看唐知衡就要上前跟他理论,楚颐忙一把将他拉了回来,皱眉道:“你们两个还是小孩子吗?”
唐知衡偏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轻笑出声,故意凑在楚颐耳旁道:“好了,我才不跟这种小孩子一般见识。”
他满脸认真道:“既然你喜欢他,那等明日我找了机会,就与他好好聊聊,顺便喝喝酒,念着幼时救过他的情分,他总不会一直对我这么有敌意吧?”
楚颐一听心里立刻提了起来,他可没忘之前顾期年为了逼他,将主意打到阿衡身上一事。
下意识抬眸朝不远处的身影扫了一眼,淡淡道:“不必那么麻烦,今晚我劝劝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