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媱在第二日又随着傅氏拜见了宣平侯,宣平侯傅长焕已致仕在家,闲暇时偶尔会去崇文书院授课,是个博学多才的老先生,颇受这一带学子崇敬。
下午时,娄氏着人请了戏班子进府,杭州府的伶人唱腔和江都贴近,傅氏跟余晚媱都听的亲切,娄氏坐近了扯着傅氏笑,“可惜了咱们只能在府里听听戏,今儿一早,跟你来的那两个年轻人出门去看老侯爷授课了,那场面才有意思。”
沈玉容和余晚媱悄悄道,“我一听老先生念文章就打瞌睡,还不如呆府里听戏来的舒坦。”
余晚媱凑她近,小声解释道,“崇文书院跟京里的那些族学私塾不同,在我们江南极有名望,很多书生都以能上崇文书院为荣,书院里的先生每在春夏时,会召学生共聚跨虹桥西的水上画舫,各舫散开,岸上围观者众多,先生当众出考题,检验学子们功课,这叫舫课,很热闹,我倒也想去看看。”
可惜她们不能外出。
沈玉容惊叹,“怨不得今儿一早你哥哥跑来同我说,他要得先生点拨了,原来是因着这。”
余晚媱拣一块点心,咬了口,没忍住笑,“我哥哥连这事也要跟你说一声,我都不知道。”
沈玉容听出了她话里的揶揄,不免红了红脸,转移话道,“他跟我表哥一起去的,我表哥文采斐然,当初就是国公爷都夸他是栋梁之材,他们要是去了那什么舫课,表哥恐怕要出尽风头。”
余晚媱敷衍的笑过,咽下点心继续听戏。
沈玉容观察她脸色,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昨儿晚她从茶室出来,就见陆恒站在院里,像被抽走了活气,她没敢往前,只能等到他走了,才踱到他站着的地方,稍稍仰头正对着窗户,里头关了灯,她看不到什么,但陆恒在那里停滞许久。
估摸着他们是有事的。
恰时外面进来个嬷嬷,喜笑颜开的给娄氏、傅氏行礼,说道,“刚刚跟着世子爷的小厮回来了,说国公爷的那位学生在舫课上写了一篇文章,叫什么《硕鼠》,让老侯爷当场盛赞,力压舫上学子拔的头筹。”
娄氏见过陆恒,当即赞不绝口,“我见他第一眼便觉得有出息,又是国公爷的学生,往后定能在朝堂有一番作为。”
傅氏浅啄着茶水,心下是得意的。
娄氏支着胳膊问她,“谁家的?”
“小门小户的孩子,比不得咱们这样的大家,国公爷也是爱惜他才名才收了他,”傅氏编道。
娄氏点点头,“我看他仪表堂堂,可有婚配?”
傅氏呛了声,娄氏忙拍着她后背,“我瞧着年纪是不小了,但他长的是真好,要是家世再好些,我倒觉得他跟音旭般配。”
余晚媱愣了愣。
沈玉容显得尴尬,早几年陆恒刚入仕,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想给陆恒讲亲,可都被陈氏挡下了,陆恒从前名不见经传时,这些人从来不会想到陆家,毕竟陆韶安是个跛子,陆恒之后一路升迁,年纪又不小了,当初她还以为陆恒的妻子必然跟他门当户对,怎么也没想到娶的是余晚媱,倒不是她看轻余晚媱,实在是约定成俗,一般都是仕族之间通婚。
“他已经娶妻了,”傅氏不显山不露水道。
娄氏略微惋惜,“这个年纪,成婚是正常。”
傅氏不经意的瞥了余晚媱,她没什么动静,像听不见她们的交谈,傅氏又想叹气,可还是憋住了。
戏听完,宣平侯回府了,拉着陆恒进书房探讨了一上午。
傅氏让余晚媱先回绿倚楼,她和娄氏私下说些体己话。
余晚媱跟沈玉容各回了院落。
绿倚楼附近临着松香春坞,初夏时节,草木青翠,她顺着青石小道往前走了一小会儿,就看见一座亭子,上书匾额沧浪亭,那亭子里有人在作画,是傅少安。
余晚媱自觉要避嫌,准备沿原路回绿倚楼。
“顾表妹,”傅少安唤她。
余晚媱便不好装作看不见了,缓步上到亭子里,看石桌上那副画,他画的是只兔子,红通通的眼睛看人时极可怜,委屈巴巴的。
余晚媱客气的夸道,“表哥这兔子画的很传神。”
傅少安放下笔,随和翘起唇,“随便画的。”
余晚媱唔着声,她跟这位表兄不相熟,凑一起没话说了。
傅少安却是兴致勃勃,欣赏了一会画,问她,“表妹,你们府里的族学,是不是有个叫沈清烟的学生借读?”
沈清烟这个人余晚媱有点印象,是沈玉容的庶弟,沈玉容对这个庶弟恨铁不成钢,常说他不学无术,整日里钻纨绔堆里阿谀奉承。
“是有这个人,表哥跟他认识?”余晚媱反问道。
傅少安摇了摇头,“上次小表兄来江南,身边带了个书童,就叫这名字,性子倒有几分趣味。”
余晚媱心下震惊,顾明渊那次下江南是来秘密查江都私盐案,还把沈清烟也带上了?
这等公事,他怎么会带一个不相干的人?
她骤然想到傅氏先前说笑,怕顾明渊好男色,莫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