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连贯动作的发生仅仅在瞬息之内,突兀到极致的死寂氛围中,祂轻声问道。
亚伯兰手掌握着将那颗心脏捏碎,血迹与组织碎片一点点地掉落在地上,在血泊中溅起一个小小的洼。
“……”
“毕竟谁又能想到,那个蠢货会以真身降临在世间呢?”亚伯兰突然捂着脸大笑起来。
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黑暗始祖神们裹挟着暴怒一拥而上,以自身最邪恶最能发泄怒火的能力将恶魔神折磨得奄奄一息。
那团逐渐虚弱下去的肉块依旧在大笑,刺耳得恨不得让人将自己耳朵给割下来。
“你还不知道吧?那一年,邪神在冲出桎梏之后赶去人间,待了片刻便就只身杀上九重天,凭一己之力抹杀了所有参与进战争的正神。”
“亚伯兰”的身躯在众始祖神们燃起的怒火下逐渐消散,可那道声音却如跗骨之蛆,阴魂不散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最后一个光明神死去的时候,我们赶到九重天,发现祂重伤虚弱得只剩下了一抹意识。当时伯修提出联众魔神之力为祂重塑实体,却被拒绝了,祂只是从血腥王座上站起来,带着最后的那抹意识去了下界。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从茫茫众生中找到那抹意识吗,殷棠?我花了一点手段,使得祂降生在那个愚蠢女人的肚子里,我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祂,可却发现那个该死的走狗在庇护祂。”
“——魇魔。
好不容易,我将那个走狗重新赶回深渊底层,赶回到它应该待的那个脏臭的狗窝里。下一秒我却发现祂消失了,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几年来我找遍了大陆上所有偏僻的角落,最后才发现原来祂一直躲在主城边缘的眼线底下,原来魔女在庇护祂。”
“多可笑啊,明明是世间最邪恶最腌臜的存在,一切邪祟的罪恶源头,这样的人,竟然还有那么多的生物愿意接近祂。不过好在,虽然这几年来计划与预想中出现偏差,结果却总是如我所愿。”
“殷棠,你还是错了,我想要的倒也不是聻底之主的位置。我只是单纯恨祂,恨祂自诞生的那一刻就是血腥王座上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主,恨祂生来就达到了我终其一生也无法追上的高度,恨祂满身污浊、腌臜邪恶,却能够拥有那么多的追随与爱意。而我!从我诞生之初,就只能跪在祂的右边,当深渊芸芸众生中最平庸的那一个!”
“你知道那一刻我在索亚城堡之外看到你们时候的心情吗?”
“堂堂深渊之主,竟然心甘情愿地去给人当一条狗,哈哈、哈哈哈哈……”
“是我赢了,最后,还是我赢了!祂得到了你的爱又如何,到头来大家作为神祇连尸体都留不下!统统不过世间灰烬,而所有人都将记得我,记得是我亚伯兰杀死了聻底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神!”
恶魔神最后的一抹意识消散于圣塔利亚大教堂的废墟上,那句话却因为神祇的执念而久久回荡,经久不散。
“我杀死了聻底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神!”
“……”
殷棠垂着眼睑,静静凝视着那具躺在地上的身体。
她将满手的鲜血在裙摆上蹭干净,缓缓蹲下身,食指勾了勾以撒垂在地上冰冷的手指。
惨白指节猛地握紧。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殷棠半跪在血泊之中朝着众魔神们沙哑开口,“亚伯兰杀死的只是一具肉身而已……吧。以撒的意识依然能够回到聻底,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可主是以真身降临世间的。有传言说早在那之前祂的灵魂就是不完整的,而且在屠杀九重天之后,这本就是祂所剩下的……最后一抹意识。”
其中一名始祖神刚开口,便被巫妖神劈头盖脸砸过来的器官凶得哑火。神祇摸了摸鼻子,望向魔女克制到极致的神情。
若是真的有办法,祂们根本不会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
她想必也心知肚明这一点。连神祇都无能为力,以诅咒与暴力为生的魔女又能有什么得到救赎的办法呢?
“……魇魔大人。”
始祖神们集体噤声的死寂氛围中,一名中年男子形态的高瘦身影自教堂外缓缓踏来。泛着黄的布条紧紧缠绕住眼窝的两个血洞,步伐在逆十字中心被挖去心脏的身型面前停下。
魇魔无声张了张口,没有声音从化形的口腔中发出,殷棠却觉一段文字直接被指令投进了自己的脑海。
——在杀上九重天之前,主来人间找过你。
“祂没找过我。而且,现在再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殷棠冷笑一声,抬手抹了把脸上过于冷肃的神情。“怎么,现在人死了,所以每个神都要在我面前给我讲讲祂还活着时候的回忆吗?”
——不,主来到这个世间的唯一理由只有可能是你。你仔细想想,那个时候祂可曾给你留下过什么物件,或者是某句话语?
殷棠几乎麻木地“看着”魇魔投射给自己的指令,她头脑一片放空,每一个单词映入脑海却又分辨不出其中的涵义。
手指握着以撒冰冷指节的力度愈发大了,她垂着头,在手腕战栗着隐忍之际,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轻轻勾了勾自己的衣摆。
弗拉明戈舞舞魔花挥舞着藤蔓,如往常无数次那般亲昵地卷上她的手腕,似是安慰般轻拍了拍。
那一个瞬间,殷棠似有所感,脑中数十年前的记忆快速在眼前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