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不喜欢她,你这么急着去找她做什么?”
段佳珂见她真的站了起来,一副准备马上去找应琪的样子,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似是而非的感叹道:
“你向来冷静理智,叔叔伯伯们提起你的时候,没有人不夸你的,都说你是我们这一辈中最出色的一个,但是,为什么一提到应琪的事,你就这么……急躁?”
段佳珂拉住她的袖子,细细的打量着她,饱含着探究的眼神几乎要将她看穿。
杜歆月罕见的沉默下去,很久没有说话,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她才抬起眼,望向了段佳珂,那双一贯冷淡的眼眸中,竟然有几分祈求的意味。
她说:“段佳珂,你不要再说了。”
语气很轻很轻,像是不愿意面对什么事情。
“我可以不说你喜欢她。你也可以不承认你喜欢她。”
段佳珂的语气中,叹息意味更为浓烈,她伸手搂住杜歆月的肩膀,声音漂浮在半空中,没有一丝实感:
“但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和杜歆月是一起长大的,真正的青梅竹马。父辈们往上数三代,就是坐在一个院子里喝茶的关系,等到了她们这一辈,两家连房子都是靠在一起的,段佳珂只要走到围栏边,就可以看见隔壁院子里荡秋千的杜歆月。
段佳珂记得很清楚,在她们很小的时候,杜歆月还是个天真烂漫的乖小孩,每天追在她后面叫姐姐,要她带她去放风筝,直到杜歆月的妈妈去世,她的爸爸娶了新的妻子,给她生了一个弟弟。
那个小男孩长得可爱,性格却乖张跋扈,小小的年纪已经养出了一身坏毛病,但杜伯伯晚年得子,对他宠爱得不得了,不仅顺理成章的忽略了杜歆月,还开始谋划起他的未来。
备受宠爱的小男孩当然是要当继承人的,而原本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杜歆月,则是有了新的定位,将来为成为杜氏集团的实际经营者,为弟弟的家业保驾护航。
得知父亲安排的当晚,杜歆月翻过围栏来找她。
她们坐在落满月光的秋千上,杜歆月望着月亮,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声音低落的对她说:“佳珂,我以后是不是也没有爸爸了?”
段佳珂越过秋千,牵住了她的手,杜歆月的手凉得可怕。
她悄悄的回望她,正好看见一行无声的泪,从杜歆月的脸上缓缓滑落。
那个夜晚过去之后,杜歆月就变得沉默寡言,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跟在她后面的小孩了。
她开始越来越少见到杜歆月,据说她去了寄宿学校,偶尔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会因为彻夜学习而哈欠连天,她劝杜歆月不要那么拼命,杜歆月只是搪塞她几句,继续投入书海之中,杜歆月似乎猛然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并不属于自己,她需要付出全部的努力,才能抓住一点曾经有过的东西。
段佳珂很难想象,杜歆月明明只是个半大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杜歆月的笑容,直至应琪出现。
那一年的暑假,杜歆月独自回了家乡,整整两个月没有出现。
开学前几天,杜歆月从家乡回来,半夜翻过围栏来找她,语气中难掩兴奋,说她在家乡交到了朋友。
这个朋友不知道她的家世,不对她阿谀奉承,不知道杜家的风云变幻,不会嘲笑她落难的凤凰不如野鸡,这个朋友千般好万般妙,会跟她一起放风筝,会带她去河边抓小鱼,还会把最喜欢的零食分给她一半。
这个朋友的名字叫做应琪。
她本以为杜歆月只是一时兴起,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之后几年的暑假、寒假乃至周末,杜歆月时常独自回家乡。
杜歆月没有告诉别人她去干什么了,但是段佳珂知道,她是去找应琪了。
最初,杜歆月只是会跟她说一些趣事,她和应琪像所有童年伙伴一样,在炎热的夏日分享一根冰淇淋,去小镇唯一的水上乐园游泳,躺在竹席上听着躁切的蝉鸣,肆无忌惮的想象长大后的情景,拉着勾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她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的那一天,杜歆月从家乡回来时满身惆怅,声音低不可闻:“有人跟她告白了。”
段佳珂明知故问:“谁?”
杜歆月轻声说:“应琪。她在学校里好受欢迎。”
段佳珂被迫知道了一些应琪的近况。
杜歆月的这位朋友渐渐长大,现在已经是妙龄少女,有隔壁学校的校草喜欢她,告白时正好被杜歆月撞见,杜歆月见到那人情意绵绵的看着她,心里觉得特别不舒服,没多想便去搅了局,最终跟应琪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惨白的月光下,杜歆月低着头,问她:“我做错了吗?”
不等段佳珂回答,她已经说起其他事情,略过了这个话题。
几个月后,段佳珂再见到她,杜歆月的眼中又有了神采。
她知道,杜歆月多半是跟应琪和好了。
果然,杜歆月说起一些琐事,像是小镇上新开了游乐场,她和应琪一起坐了旋转木马,下次如果有机会,想请应琪到市里玩,跟她一起坐摩天轮……种种小事被她翻来覆去的念叨,仿佛是她最珍贵的宝物。
段佳珂从那时开始便记住了应琪的名字,很多次她想问杜歆月,你说的这些事,我早跟你一起做过,为什么你不觉得我是这位千般好万般妙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