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赏没有能力点赵峥的哑穴,赵峥也不会割他的喉咙,所以最后是唐心赏堵着耳朵,一路上俩人还算相安无事。
赵峥用笨拙的苗疆语勉强问到了路,连夜赶去芙蓉山,唐心赏老胳膊老腿,哪里有精力跟着他折腾,便在山下等他,往草丛里一躺,睡到第二天清晨,被赵峥叫醒。
他左右张望,只瞧见赵峥孤身一人,谁也没有带来,便嘲笑道:“我早就说,这都一个多月了,怎么可能还有人会在原地等着,饿都饿死了。”他看见赵峥望过来的双眼泛着血丝,神情冷冽,不似平日好说话的模样,便悄悄往后缩了缩,缄口不言了。
“洞口有具白骨,看衣服应该是钟忆北的,看上去很乱,被人搜过身,我的断刀也不见了,一定是有人来过。”赵峥声音沙哑,简单解释两句,他找了一宿,将芙蓉山及周围都转了一圈,连只虫都没看到,熬得眼睛通红,在附近寻了条小溪,往脸上泼了两把冷水,才有所缓和。
“那现在怎么办?”唐心赏觑着他脸色,见他没有刚才那么凶了,才敢靠近,“你知道你那好弟弟——不,好媳妇,会去哪里么?”
赵峥神情放柔软了些:“只要知道,他已经活着离开了就行。我们先去天烛教找找,他应该会回去那里等着。”
天烛教现在没有人,但是有食物,有水,有住处,如果赵峥还活着,也会回去看一眼,是个最理想的集合的地方,他们小时候就约好过,如果有一天不小心走丢了,一定要在分开的地方等对方。
唐心赏哼哧哼哧跟着他:“原峥,等找到你弟弟——不,你媳妇,你得找二十个人给老子捶腿!”
赵峥越来越敷衍:“一定一定。”
他的心已经飞到了天烛教营地内,仿佛已经看到了长安孤零零坐在已经熄灭的篝火堆旁,托着腮望着远方。
越到营地,他越放慢脚步,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甚至都有点不敢过去了,数了数自己离开的日子,心里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弥补长安这些日子一个人受到的苦。
他在天烛教营地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深呼吸两次,捂住自己快要蹦出来的心口。
可是唐心赏已经冲了进去:“长安?长安!长安……咦,没人?”
赵峥:“?”
唐心赏跑出来:“走,换地。”
赵峥:“……”
他不信邪地将每个角落都搜了一番,可连根头发丝都没有找到,最后回到他们之前的住处,对着行李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唐心赏在一旁瞧着他的脸由晴转阴,又由阴转晴,来来回回转了好几次,直到最后坐在床沿边发愣,才捣了他两下:“哎,别发呆啊,想想他是不是被什么人抓走了?你不是仇人一大堆么?赶紧去救人啊。”
“他不是被人抓走的,是自己走的。”赵峥垂着眼睛终于开口,“他从芙蓉山下来后,回来过这里,拿走了钱和一些必需品。他没有等我,只有一种情况,他才不会等我。他,她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他说到最后,嗓子已经哽住发不出声了,他根本不敢想象,长安是用一颗怎样绝望悲伤的心回到这个地方,拿走了他们的过往。
“我大概,已经知道他去哪里了。”赵峥站了起来,带上剩下长安没拿走的行李,强行收拾好心态,“我们要赶紧去延陵,晚了说不定要出事了。”
唐心赏闷闷道:“你怎么知道他就要去延陵,说不定他看见你坠崖,回来睹物思人,越想越伤心,也找个地方跳下去了。”
“不会的。”赵峥坚定道,“因为长安他……他比我要勇敢得多。”
他是自己见过最勇敢的人。
从苗疆到延陵,几乎跨越了大半个中原,赵峥一路披星戴月,风雨兼程,除了吃饭和必要的休息,几乎没有停下来过,剩下那一点少年的稚气,完全被消磨完毕,脸上的棱角愈发显现出来,当他沉默着纵马驰骋时,已经是青年人成熟的模样了。
这一路不可谓不艰辛,他从蝴蝶的遗物里搜出来的一点点银子,也用来买了两匹马和一些必需品,几乎所剩无几,渴了就从河流中鞠一把水,饿了就随手打猎。
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所以唐心赏这几天,总是在回忆自己的过去,他想起自己尚在红尘中时,虽然没有酒池肉林,奢靡颓废,但也是不愁吃不愁喝,人家还得看他脸色,众星捧月一般,从他这里得到一小把匕首,就能喜不自胜,然而现在完全相反,不但要看一个小崽子脸色,还得陪他翻山越岭,四处流浪,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多苦,想了几天也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离开自己舒适的窝,一大把年纪了受这个罪。
这晚又是流落野外,他捧着赵峥扔给他的冷馒头和烤兔子,幽幽道:“原峥。”
赵峥在拨弄着篝火,漫不经心答道:“在。”
“我上火了。”
“知道了。”
赵峥起身,没过多久回来,手里拿着几朵忍冬,丢在唐心赏的水囊中,随后烧了一锅水,倒在他的水囊里:“等凉了喝,忍冬泡茶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