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峥依然被拷着手脚,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取下手上的锁链,因此只要他动一动,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幸好,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下了地狱,反倒像在一个巨大空旷的山洞里,山洞有三层楼之高,足以容纳上百人,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铁器,他一眼扫过,没有仔细辨认都是些什么。
最令他惊愕的是,乔长老竟然坐在一张轮椅上,比一开始见面时要苍老许多。
“原少侠,你可算醒了。”他一直看着赵峥,眼里满是疲惫,直到人醒了才有了笑意。
“乔长老!”赵峥还不太习惯被锁住双脚,踉跄了两下,蹲在乔长老旁边,“您这是怎么了?”
乔长老不紧不慢道:“你应该是不记得了,你我二人也是命不该绝,万幸那悬崖下是一条河,你我掉入河中,才保住一条性命,顺着水流一直漂到这里,被人捡上岸了。只是我这老骨头不中用,弄坏了一双腿。”
他见赵峥面露愧疚之意,便道:“原少侠,与你无关,若不是你一直拼命抓着我,说不定我早已尸骨无存了。”
“只是你上岸后发了高烧,陷入梦魇之中,睁眼便走火入魔,把这老头儿吓得要死,等你昏迷后说什么也要将你锁起来。”乔长老偏过头示意右侧坐在石桌前观望的人,“不过也多亏他良心未泯,看到河里有人还知道捞一捞。”
那人一直在偷偷斜眼观望,闻言不满地“哼”一声:“什么叫我吓得要死?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高手没见过,还会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笑话!我就是怕他发疯毁了我的宝贝们而已!”
赵峥早在梦魇中听到有两个人的说话声,一听这便是救命恩人,忙叮叮当当小步挪过去:“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此人须发花白,乱糟糟的,看上去已有许久没有打理,倒是两侧鬓边各绑了两条小辫,穿着灰褐色的粗布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年纪约莫有六七十岁,比乔长老更像个丐帮,赵峥见他二人似乎相熟,便在心里默认对方也是个丐帮长老。
对方瞪了他一眼,朝他伸出一只手,微微抬起下巴,傲慢道:“把你的刀给我。”
赵峥按住腰间刀鞘,有些不解,那人不耐烦道:“都断了还当宝贝呢,砍柴都嫌钝得慌,拿给我。”
因为刚把人抬上来就去解刀,被发疯的赵峥追得连滚带爬,他有些心理阴影,以至于赵峥被锁着的时候,他也没敢拿刀,此时面对清醒的人,怕刺激到对方,才能光明正大提出要求。
赵峥目光微沉,握紧刀鞘:“刀虽然断了,但也是家父留下来的东西。”
对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乔长老在一旁笑道:“你就拿给他罢,他心是好的,就是嘴欠,你不知道,他是蜀中唐门的人,我们都叫他唐疯子,唐门擅长机关和暗器,这老小子跟家里不一样,喜欢锻器,这些年的天下名器,基本都出自他手。你那捞月刀,也是他锻造的。”
赵峥惊住:“没想到竟然是唐老前辈,恕晚辈无理。”他曾听爹说过,捞月刀是他少年时一位叫唐心赏的前辈所赠,这位前辈脾气怪异,曾经同武林众多人士产生过冲突,后来就没有消息了,爹还担心他是不是被人给暗杀了,原来竟然藏匿在这山洞里。
唐心赏瞪了他一眼:“把‘老’去掉。”
赵峥犹豫了一下,才将腰间的捞月刀解下递给他。
“若不是看在你是原鹤那小子后人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唐心赏慢条斯理地抽出刀,亲眼看到短刀,心里还是感到一丝抽痛,“原鹤是怎么用的,好东西都给他糟蹋了。”
赵峥垂眼,低落道:“捞月刀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我也是前些日子才拿到的,拿到的时候,已经有裂痕了。”
唐心赏问:“另一截呢?”
“掉在山洞里了。”
唐心赏“啧”了一声:“也罢,断就断了,一把刀既然断了,就说明它的使命已经结束了,若是强行给它续命,也只是让它徒增痛苦而已。”
赵峥沉默,随后道:“那请前辈将断刀还给我罢。”
唐心赏也没为难他,将刀还给他后,又指指乔长老:“你去求求乔元龙那小子,让他教你打那个巴掌,以后没了刀也好有个傍身的武艺,说不定还能混个丐帮帮主当当。”他见赵峥面有愠色,又站起来跳到一旁,指指挂在洞壁上的那些铁器,“我就说说,这些年我在这里也打了不少刀,你挑把趁手的罢。”
赵峥收好刀,道了声“多谢”,却没心情真去挑那些刀,只走到乔长老旁边蹲下,想要去检查他的腿,却被乔长老制止:“没救了,我能捡回这条命,已经是意外之喜,人啊,不能奢求太多。”
赵峥道:“没事,等我们上去了,我带你去找长安,找到长安就没有问题了,他一定有办法。”
乔长老只笑笑:“原少侠,你推我出去看看太阳罢,我以前还是个小乞丐的时候,最喜欢往街头一躺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等醒来,一天的吃的也攒够了,快活得很,只觉来来往往那些追名逐利的人啊,活得还不如我这乞丐。后来年纪一大,才知世事艰难,心头攒的事太多,都已经忘了那种无忧无虑的滋味了。”
出了山洞,赵峥不由得眯起眼,长时间在昏暗处让他许久才能适应外面的光线,跟想象中狭窄的峡谷不同,外面是广阔的一片平原,一条不宽也不窄的河流静静淌过,将平原分为两个部分,河对岸甚至有一块稻田,此时正是成熟的季节,金黄的麦穗随风而舞,漾起一片片金波;这一侧则种着些许菜蔬,散养着鸡鸭,河上有一座简易的木桥,可以供人往来。
天气晴朗,惠风和畅,阳光也分外温柔。
“唐疯子过得还挺惬意。”乔长老笑道,“居然在这儿归园田居,不问世事,真是小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