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忽觉得手痒得很!
偏他所说,句句都是真的。
事情都是他做的。名声留给了长平郡主,风险却押在阿蛮一身。
沈稚舍不得真打他,只好叫阿蛮起身。异族少年得意极了,见好就收不再提平叛之事。况且有关州先例在那放着,其余各州世家都老实得很。
只最西的三个荒蛮州府是真有暴民造反,此处并未受灾,只是听闻东面几州造反,有野心的也跟着起哄罢了。几下就被北境军摁住了,不足细说。
阿蛮规规矩矩伏案书写——沈稚听他说北境军穷,军需皮甲粮草几乎都缺,忆起上辈子后几年的辛酸,不由得提前考量起来。让他把所见的不足之处都写下来,她再慢慢想办法。
阿蛮却写得难以专心。小姐一直在后面盯着,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不妥一般。
良久,终于忍不住,“小姐,阿蛮哪里不对吗?”
沈稚竟罕见地偏过视线,“也不是,只是觉得你头发太长了,乱乱的,有些……”
阿蛮眼睛一亮,“那小姐再帮我梳一梳?”
想当年,阿蛮是兽奴出身,一头寸许长的小短毛,茸刺刺地还有些扎手。沈稚收他当了护卫,再梳着奴隶发式便不合时宜了。于是就慢慢把头发留长。
偏他天生发量极其茂盛,不仅有一点异族的天然卷翘,头顶上还生了足足三个发旋儿!半长不长时,天天顶着一头炸炸的黑棕头发,怎么都压不下去,甚是苦恼。
沈稚见他有事没事就按脑袋,也忍不住想笑。见小少年闷闷不乐的,又有些心疼。
于是回忆起从前在宫里见过的凶夷王庭末代君王画像,灵机一动,仿照其中的发饰,给阿蛮编了三四绺小辫子,掺在头发里。结果竟意外的好看。
有段时间,沈稚还专门收集了一些漂亮的碧玉、玛瑙、天珠、松石、蜜蜡、珊瑚……以及打磨得圆润玲珑的小兽骨。就是为了给他编进辫子里装饰的。
异族少年那时每天都喜滋滋的,最愿意做的事就是把头发洗净擦干,兴致勃勃跑来给沈稚“祸害”。
此时旧事重提,明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阿蛮金棕眼眸里仍闪出期待的光。看得沈稚直想笑。招招手,阿蛮立即扔了笔,乖乖坐过来。
从前沈稚坐高椅,他搬个小矮凳坐在前面,高度恰好。
此时长高了,再坐回原位时,愕然发现沈稚纵坐得高些,也不比阿蛮高出多少。再编头发就该累手了。阿蛮尴尬地揉揉鼻子,挪开凳子蹲跪下去。
沈稚笑道,“这要蹲到几时?来这边。”
临水的窗边有一张矮塌,正可容一人躺下。“你躺好,如今头发长了,正经得弄一会儿呢。”
阿蛮却望着那绣着清莲的薄绸软榻呆住了,红着脸讷讷道,“这、这是…小姐偶尔歇晌的地方啊。阿蛮不敢失礼。”
沈稚手中捧个小妆奁,闻言轻笑,“你不是新换的衣裳吗?别啰嗦,乖乖听话才是。”
阿蛮果然听话。
僵手僵脚地躺下,长腿仍有半截伸在塌外面。
沈稚悄悄抿了一下嘴唇,只当没瞧见。才不是她的个子矮呢。
纤纤十指插在浓密的发间,还有淡淡的皂豆清香。
沈稚专心梳弄起来。
不知不觉,时光流逝。湖上起了微风,吹皱一池涟漪。
“好了。”她欢快地说。
异族少年却没有半分反应。沈稚定睛一看,不禁莞尔。阿蛮脑袋歪在她的枕边,竟是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