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我这个镇西将军在车骑将军面前算什么?一切得由韩将军做主。”说是这么说,华雄的口吻充满讥诮。
韩滔不接这个话茬:“都督是否想过,关东诸侯来势汹汹,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我自然知道,故而闭关不出,挫其锐气,等诸侯兵马懈怠,再出关决战,必能一鼓破敌。”
“这么简单?”
“我这人就喜欢简单!”华雄大大咧咧地把脚抬到桌子上,“只是在此之前,要铲除西凉子弟兵内部的隐患。”
张绣朝韩滔投去一瞥,后者静立不动。华雄转着酒杯,里面还有一点残酒,然后慢慢把脚放下:“将军,犹记得丁建阳之事乎?”
韩滔脸色铁青,一语不发,张绣责怪道:“都督何故给人难堪?”
华雄眼神冰冷,从牙缝里慢慢挤出一句话:“丁原待你如子,你取其首反投董相;董相待你亦是恩犹父子,你是不是也想着取了董相的项上人头去关东诸侯那里邀功请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乎?”张绣愤然起身,准备往外走,而韩滔依然一动不动。
啪!
名贵的青花瓷杯躺在地上四分五裂,也象征着虎牢关将帅之间不可弥补的裂痕,华雄一拍桌子跃起,怒喝道:“来人——”
从后堂、庭院登时涌入数百刀斧手,人人披甲,把前厅围得水泄不通,连站位都是精确计算的,里三层外三层,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虽然西凉军号称二十万铁骑,实则披甲率达不到一成,真正的战兵能有两万就不错了,绝大多数是二线部队。因为西凉军常年镇守西北,多次与异族苦战,哪怕是不披甲的西凉兵依然有极高的个体战斗力,不然也不会把二十万关东军挡在虎牢关外如此之久,还在几次对决中让关东军损兵折将,叫苦不迭。说起来,关东军由二十一镇诸侯组成,成分就很令人担忧,不是一支部队,旗号不一,指挥不一,有的诸侯带领的所谓义军,几千人连一百披甲的都没有,跟郁林兵这样
披甲率达到三成以上的部队没得比,幽州兵的披甲率甚至能达到五成。诸侯们看看自己的军队,再看看人家的军队,一个叫花子,一个大富豪,心里不平衡极了。当然,也都在心里纳闷:幽州相比中原并不繁华啊,怎么这孙子如此有钱?就算做了不少生意,也不能这么趁吧?
所以更多人的想法是:这些部队是幽州最精锐的一线部队,被林宁拉出来勤王之后,现在幽州后院的守卫工作只剩下几条土狗了…
最能体现关东军和西凉军差距的是老兵比例,西凉军的老兵占比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六成,关东军的老兵则只有可怜兮兮的两成不到,就算是常年和鲜卑、乌桓作战的幽州兵,老兵占比现在也只达到四成。这次被带出来的兵马,是林宁精挑细选的,多数在塞外有过作战经历。纵然如此,猪队友就是猪队友,被友军一拖累,想百分百发挥战斗力是不可能了。
底蕴啊,说到底还是底蕴的问题,老董在西北就像穷光棍攒老婆本一样经营势力。年轻时也曾身先士卒和异族死战,西凉铁骑的老兵不是凭空变出来的,而是一点一点打出来的。
“都督欲赶尽杀绝乎?”张绣立定,回头怒视悠然自得地华雄。
“凤来不必担忧,只要你乖乖站着,我保证不伤你的性命。”华雄好整以暇地背着手,眼珠乱转,“还有韩将军,你也不要动,你的官职比我高,我是不会以下犯上的——”他把“以下犯上”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胜券在握了,“我会把你押送到洛阳,由相国大人处置。将军尽可放心,在此之前你还是朝廷封的车骑将军,就算是做了囚犯,不会短你吃穿,我——是很体贴将军的。”
韩滔缓缓起身,扶剑笑道:“都督真是有心了,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误会什么的,劳烦将军到相国那里解释吧。”华雄不耐烦地一挥手,命令把人押到大牢里。
这时庭院里起了骚乱,有人喊道:“让开,我们要见将军!”没两句话就混战在一起。
面对华雄惊讶地眼神,韩滔微微笑道:“都督,既然知道你疑我投敌,我来赴宴怎能不做准备?”
华雄哼了一声道:“韩将军,你这是自寻死路!”
“我有没有罪,我是不是投敌,我心里清楚。都督欲坏相国大业,这却是我不能答应的。”
“倒打一耙,给我杀!”
华雄没闲心扯淡了,拔刀就冲了上去,目标正是韩滔。张绣拔剑和韩滔背靠背,急声道:“华雄认定你我不忠,这可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杀出去再说!”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呐,华雄欺人太甚,步步紧逼,韩滔自然不能再退让。在丁原手下干活的时候,韩滔虽然不是很得志,至少没受那么多闲气,说实话丁原对他已经很不错了,是他贪心不足想要往上爬,这才有了一念之差。如今回头成了奢望,他就认定董卓,做一条忠狗,如果董老大真的取代大汉,开创新的王朝,史书上他的不光彩经历会被文人用春秋笔法涂抹。作为开国功臣,只要不是干了太多大奸大恶之事,赞誉总比诋毁多。
然而,董卓的西凉集团实在太排外了,不说那些元老级别的骄兵悍将,就是普通的西凉将士也瞧不起外乡人。徐荣,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董卓也很赏识他,但西凉集团内部对徐荣排斥、提防根本不是秘密,那些西凉大将每次见到徐荣,好一点的还能点个头,多数是鼻孔朝天,不是冷哼就是冷笑。无论外乡人立下多大的功勋,都得不到凉州人打心眼里的认同,这种憋屈感韩滔无人可诉,已经快要在体内爆炸了。
剑光一闪,韩滔架住华雄的刀,比气力不是他的长处,只一接触他便卸力后退,
顺手把背后偷袭的一个刀斧手砍倒。血珠溅到脸上,那温热而腥臭的气味令他头脑分外清明,终于舒服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