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已冷(十一)
洛阳,城外三十里,
王离最近用了很多办法不让西凉军探听虚实,比如马尾巴后面帮树枝跑动,造成烟尘蔽日、千军万马的假象,还有遍设旌旗,虚扎营寨,令西凉军不敢贸然出击。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洛阳的世家豪强对董卓恨透了,本来一个个只能躲在庄园里看西凉军耀武扬威,王离来了之后仿佛看到天大的希望,纷纷派代表过来嘘寒问暖,奉上酒食。
苦笑,真的是苦笑,因为王离除了苦笑之外也没别的办法。远远观望洛阳,北靠邙山,南逾洛水,东据虎牢,西控函谷,形势险要,东西六里十一步,南北九里一百步,乃“九六”之城。别被古朴青灰的城墙所迷惑,有突出城外的墩台,西墙北段有四座,北墙东段有三座,间距约一百米,城高约八米,加之箭楼林立,西凉兵把城头站得密密麻麻不留空隙,哪怕有二十万精锐步卒,想攻下洛阳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况且王离手中只有五千部队,还是不擅攻城的骑兵,一旦西凉军出城决战,除了依托崇山峻岭和敌人周旋,撤退是最佳选择。
好在王离身经百战,没犯马谡的错误,为了方便战局危急时撤走,他选择在山脚
下寨,一面借着洛阳的情报网络放烟雾弹迷惑西凉军,一面和洛阳的世家豪强抛媚眼。
这天王离正对着行军地图一筹莫展,忽报林宁来信,他接过一看,沉思半晌,叫过太史慈:“主公欲用计赚取虎牢关,子义可领一队兵马,换上西凉军旌旗衣甲,假装洛阳被破逃出去的残兵,如此如此…”
太史慈没意见,提出一个问题:“我军深入敌后,哪有工匠和材料做西凉军的旌甲?”
王离笑道:“不急,我们先挑逗一番董卓。”
吃过午饭,王离令章平留守营寨,和太史慈领两千兵马到洛阳城下挑战。董卓惊疑不定,问计于李儒,后者道:“连日来城外的兵马只做隐藏,却不强攻,想必是没有攻下洛阳的把握,然而关东军叩关日甚一日,恩相须早做打算。”
董卓也有了迁都之意,只是虎牢关未失,关东军战况不利,迁都对他的诱惑还没那么大。正在踌躇不定,刚刚荣升征东将军的董平出列道:“父相,韩车骑据守虎牢,洛阳可高枕无忧也。关东诸侯遣一偏师袭取洛阳,自大而不量力,孩儿愿领兵出战,耀我西凉军威,震慑不臣。”
最能打的韩滔在虎牢关,最有谋略的徐荣最近被下放到荥阳做太守,为迁都长安
做准备。董卓手上也确实没什么可用的大将了,闻言道:“我儿仁孝,好,准你出战,想要哪位将军助阵随你挑。”
“只要建威将军胡车儿一人。”
胡车儿是度辽将军张济的部属,一般这种某位将军的直属部下,哪怕是主上要用也得征求该将军的意见。不过,董平是董卓的亲儿子,是西凉军唯一的继承人,张济自然不会傻了吧唧地反对:“公子有命,胡将军你就听从调遣吧。”
胡车儿向张济行礼,又向董平行礼,董卓见胡车儿面目刚毅,膀大腰圆,不禁心喜,令以百两黄金赐之。
李儒道:“公子不得轻敌,关东诸侯英杰辈出,虽各有私心,亦非小患。”
董平抱拳道:“多谢先生指点,诸君稍待,平去去就回。”于是领了八千铁骑出城,列开阵势和幽州兵对峙。
董卓则带了一群人上了城楼观战,见幽州兵不过两千,皱眉道:“若关东诸侯所派偏师有数万,如何只出这么一点人?”
李儒道:“兵法云:攻心为上。儒观敌营壁垒森严,旌旗如林,营寨遍布,又有甲士时刻巡逻,必是示我以弱,恩相不可大意啊。”
王离远远看到董平,又见旗上写着“汉征东将军董”的字样,由衷道:“早就听闻董卓之子董彦国初生牛犊,勇冠三军,今日便要见识一番。”
不出所料,开打之前斗将,董平令胡车儿压阵,自舞双枪搦战。王离听林宁说过董平的勇武,水平应该在当世的一流水准,他不打算亲自出马,对太史慈道:“子义,与我拿下敌将。”
太史慈领命而出,他最出名的本事当属神射,此外短兵相接的武器有两种:铁枪和一对短戟。面对使双枪的董平,太史慈弃了铁枪,从背后取下双戟,接住董平,两人转马对战,使出平生本事,尽力厮杀。话说董平这些天憋了一肚子气,一是老爹董卓干的事天怒人怨,他身为人子不能反驳,心中郁闷,二是每逢阵前对敌,董卓为了儿子的安全也不让小董出战,弄得董平有力无处使,每天拼命练武,陪练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多是横着进来抬着出去,一时董平名声甚恶。这次逮着太史慈,发现和自己的实力不相伯仲后,董平兴奋得直想仰天长啸: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天使大姐发善心给我送来的对手啊?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由于都是双手短兵器的高手,这番大战犹如风卷残云,枪戟舞动之间几乎看不到实物。太史慈自出山以来,因为留在母亲身边,没有积累多少与高手对敌的经验,但追随
林宁之后,多次被派到塞外与胡人交战,不仅兵法战策大有长进,胡人中力大无穷者甚多,精通兵刃者也不少。太史慈每每与胡将打斗,总感觉境界迟滞,仿佛隔了一层膜,就是无法突破,缺少那么一丝契机,以至于原地踏步数年。而与许褚、黄忠、颜良这些顶级高手对决,因为需要留手,无法尽兴,更加难以捕捉转瞬即逝的契机。此番奇袭洛阳,太史慈本也想着西凉出猛将,说不定真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甚至胜过自己的对手,但终究没抱太大希望;然而,与董平相对,双方跑马一番大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着实酣畅淋漓。
太史慈越打越觉得痛快,忽然狂喊一声,双戟舞动也带了一丝灵性。董平招架两下觉得不对,仔细观察之后恍然,奋力逼退太史慈,拨马回退两步,笑道:“恭喜将军突破瓶颈,更进一层。”
太史慈不急着纠缠,按下双枪呵呵笑道:“若不是与董将军一战,某还不知道多久才会突破,多谢了。”
董平摇摇头,说:“你我本领相当,纵然将军有所领悟,尺寸之间难以尽胜。不妨你我比试弓箭,谁输了就任谁处置。”
太史慈沉吟片刻,点头道:“好,正合某意。”
董平打马跑到一边,滚鞍下马,将双枪并立插入土地。太史慈亦下马,先把双戟
收了,只取了弓箭,和董平并肩站在一起,距离双枪百余步,董平道:“将军以为如何?”
太史慈笑道:“不够,一百八十步如何?”
董平道:“善!”与太史慈走到一百八十步开外,“将军请看,我将兵器并楔,我射左,将军射右,只要射中靠近枪尖的木杆即是胜者。若你我都射中了,则谁更靠近枪尖谁就是胜者。”
太史慈道:“倒也有趣,就这样定了。”
王离和胡车儿各在阵前,见两人打了一阵,又下马嘀嘀咕咕,不觉疑惑。等两人弯弓搭箭,瞄准远处的双枪,才知道他们在比箭。王离是秦末贵族,对这种做法倒还能理解,胡车儿则是粗人,不禁连翻白眼:这俩是不是傻?要打就打,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干啥?
两军屏住呼吸,视线均集中在两人和双枪之间,只见太史慈目如闪电,一箭疾射,正中右边枪杆,靠近枪尖几无缝隙,短枪摇摇晃晃,差点被这一箭带倒。这一手惊艳全场,不论敌我,皆彩声不断。董平也拈了一支箭,搭在弦上,眼珠转了转,斜视城头的董卓,心下叹息,看也不看,箭已离弦,左枪纹丝不动。太史慈诧异,逡巡一圈,方看到董
平所射之箭落在一边,和左枪离了至少十余步。
顿时一片嘘声,董平坦然自若,把弓箭一扔,双手背后,笑道:“将军,从现在起,我是你的俘虏了。”
太史慈动动嘴,他算看出来了,从一开始小董就没打算比箭,只是找个借口给幽州兵当俘虏。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