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一)
“我自有分寸,将军只要执行命令就好了。”
“军师莫不是想坐山观虎斗?等汉军和匈奴铁骑两败俱伤,再从中渔利。”
嬴光轻轻叹息,将书卷放到帅案一侧,大袖抖了抖:“将军请坐吧。”
李文侯席地而坐,等着军师开口,嬴光盯着豆大的烛光道:“西山峡谷的事,将军也听说了,还有之前匈奴左贤王中计大败,鸡鹿塞必有高人坐镇。对此,将军有何想法?”李文侯愣了一下道:“军师的意思末将不太明白,什么高人不高人的?故弄玄虚,只会使下三滥的阴谋诡计,我们到了城下安营扎寨,小心提防根本不用怕,汉人再厉害难道能凭空变出十万精锐骑兵吗?”嬴光笑道:“将军说的算不上错,可匈奴人这些年被汉人打怕了,阿喇单于亲征鸡鹿塞,遭遇多次败绩,军心士气一落千丈。我曾令人秘密去并州各郡打探消息,刺史张懿张榜募兵,用以支援鸡鹿塞,可以说,以后我们的敌人会越来越多;汉朝有几千万男丁,匈奴和羌人的男丁加起来有多少?就是把乌桓、鲜卑加上,也不过几百万,不到一千万。拼人命,我们是绝对拼不过汉人的,既然匈奴难担大梁,我们最好为自己打算。羌人闹事是因为汉人的贪官污吏压迫过甚
,既然汉人还有强大的武力,不宜硬碰,我打算和鸡鹿塞的守军谈谈,听说主帅是幽州来的渔阳太守林宁,以镇压黄巾出名,没想到守城有一套,此人非池中之物,不可小觑。”李文侯哂然道:“匈奴人和羌人都不擅攻城,不然二十万人打一座一万人不到的要塞,再险峻杀进去也就几天的工夫。”
嬴光眼放异彩,李文侯没来由打了一个寒噤,犹豫着问:“若我们去了鸡鹿塞又不攻打,怎么应付匈奴人?”
“将军可依计行事…”
嬴光让他附耳过去,接下来李文侯脸色变幻,好几次都想开口,被嬴光柔柔地眼神一瞥,勇气如四十度高温下的一滴水珠,转眼间蒸发殆尽。他走出帅帐的时候双腿有点酸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后背被汗水打湿,心里转着念头:文人就是文人,太歹毒了,老子以后绝对不去招惹这些读书读到满肚子坏水的家伙!
…
羌军与匈奴大军会师的当夜,又一次休战,楚军抓紧时间休息,并修葺损坏的箭垛、女墙等地方。林宁呢?他在典军厅数落刚从城头下来的刘范刘大公子,口气跟爷爷教训孙子似的,就差来一句:“你说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让老子我省点心?”
刘范一语不发,望着手中的断剑发呆。随身佩剑
是被一名匈奴兵砍断的,那把刀离他的鼻子也就零点零一厘米,要不是身边的夏育把他推开,下一秒刘大公子就得被涌上来的匈奴兵砍成麦片。幸运的是刘范活得好好的,夏育在林宁赶到之前被匈奴兵砍中胸膛,等救到城下,征召来的大夫只看了一眼就把头摇成拨浪鼓:“贯通伤,没救了,除非神医华佗在这里。”
林宁气得直翻白眼,心想:华佗?老子也想找他,有了他在身边相当于多了半条命。可人海茫茫,华佗又是游历四方的性子,哪是说找就能找到的?找华佗还不如找张仲景呐,起码医圣不如华佗那般闲云野鹤,有固定居所。
刘范跪在血泊中的夏育身边,泣不成声。夏育还有最后一口气,见老朋友臧旻、田晏围了过来,咧嘴而笑,因为剧烈的痛楚脸颊抽搐,表情显得扭曲、狰狞:“夏育本起于微末,幸得纪明公(段颎)赏识,以司马之身听命帐下;又得朝廷重恩,忝任北地郡守,戍边虽苦,亦无悔意。今闻朝廷欲启育护羌校尉,心甚惭之,常追思熹平六年之败,数万袍泽英灵不远,育苟且至今,已是大幸。终至河西,钢刀杀胡,不亦快哉!此生足矣,足矣…”说到后来,每一个音节地吐出都伴随着一口鲜血,抽搐半晌,像脱水的鱼一样气力全消,不再动弹了,唯有嘴角残留着一丝释然的笑意。
“老将军——”刘范放声大哭,差点昏厥。
田晏和臧旻虽然悲痛,更多的是对匈奴人的仇恨升级了:“兄弟一路走好,我们一定替你报仇!”
此时此刻的刘范,坐在典军厅无精打采,林宁训了一会儿话觉得无趣,闭嘴不言。张辽小跑进来,与林宁耳语一番,后者神色不变,慢慢踱出典军厅。
偏院,林宁向张辽确认消息:“诸羌联军已经到了?”
“禀主公,诸羌数万人已与匈奴军合营,声势浩大。”
祸不单行啊,林宁感叹,带着张辽登城,眺望西北千里的壮丽河山。羌军及时抵达让进退失据的匈奴人有了希望,匈奴大军本来接连受挫,损失五万人,这都是匈奴单于的愚蠢,非得攻城,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中招两次,焉能不败?
正望着山下的连营发呆,便见一骑高举白旗上山,举白旗有两种意义:投降,或者暂时停战,准备谈判。
守军见只有一人,没有放箭,那人络腮胡子满脸,长得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到了城下,他把白旗一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扬了扬,用力大叫:“我是犹桑,李文侯将军帐下大将,快放我进城。”这家伙汉语说得不错。
而在联军大营,嬴光和李文侯正一杯一杯地劝酒,单于阿喇最近心情差极了,酒到杯干,嘿嘿笑道:“嬴先生
,你说你能用一封信教汉人将鸡鹿塞拱手相让,未免太天真了。我大匈奴打了这么多天都是损兵折将,你写了几个字就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