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本身就是她该承受的业障,不能散在天地,放任它们去祸害人间,如果消不掉,也只能重新纳入本体。贞白想,大不了就是再次入魔,反正同样是万劫不复,她可以永远把自己关在这里,还世道一片清净。
到时候,毁了贞观舆图,断了阴阳路,禹山就能永远与世隔绝。况且这卷舆图和阴阳路本来就是留给怀信回家的路,现在地生胎成形,凝聚的烟魂也已经回来,她夙愿已了……自己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贞白在心底打算着,好不容易等了千百年,自己就算入了魔,也终归不会伤怀信一分一毫,她还会好好养大他,养到他曾经二三十岁的样子,再也无需烦忧那些生老病死。
头顶好似悬着一片浩荡的黑海,唐起跟秦禾早已摔得头破血流,滚滚风暴撞过来,直接将两人掀飞出去,甚至铲飞一层地皮。
唐起急喘着,他那一身拳脚功夫在面对向盈这类邪性的事物时,根本派不上半点儿用场,但却还是不要命的往前冲,因为恨到极致:“是你害死我哥!”
“是他运气不好。”于向盈而言,这人间经历千年轮换,骨血都洗了几遭,没给她留下任何羁绊,谁死谁活,都是无关紧要的草芥。
唐起双目赤红,听得耳膜鼓胀,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对方口中仅仅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运气不好?
不过也对,她向盈还是个人的时候,身上就没有半点人性,何况变成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呢。
向盈好几次失去耐性准备解决掉唐起,都被秦禾搅和了,这一次,她眸子一暗,身上和脸上的诅咒仿如爆裂一样,炸出无数锋利的黑色殄文,像千枚齐发的子弹扫射而出,打在身上,滋啦作响,直接腐蚀出一颗颗冒着黑烟儿的血洞。
秦禾以身作盾,挡在唐起身前,一把将人拽到一颗树后,牢牢将唐起抵在树干上,厉声斥道:“老实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
殄文无可避免的落在唐起身上一部分,皮肉腐蚀,他浑身是血,眉骨也撞破了,鲜血糊在眼睫上,看东西时仿佛染上一层血色的阴影:“秦禾……”
“别乱跑,不然我就打断你的腿!”秦禾不是在威胁他,因为她现在就恨不得打断唐起的腿,免得这货再莽撞无脑的冲出去作死。
秦禾肃杀的神色又凶又冷,好比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来,唐起满脑袋上头的热血被浇得凉了半秒钟,见秦禾迅速起身,他仓促中抓住对方的手:“你干什么……”
“姐姐去帮你报仇。”她沉声道,“我一定把她千刀万剐。”
唐起心头猛震,可还没容他拽紧秦禾,掌心里的那只手已经抽走了。唐起手上骤然一空,只来得及看清她被殄文腐蚀到鲜血淋漓的后背,秦禾就已经顶着巨大的风刃,冲进浓如墨色的黑煞之中……
无数道黄符当空一抛,纷纷扬扬卷入风暴,秦禾需要一万分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回头,不留恋,因为这世上除了她,恐怕谁都奈何不了向盈。
她被向盈用那种方式造出来,心中当然有恨,且仇深似海。
果然南斗铜镜里的谶言成了真,其实早就注定了她的命运,要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看来她这条命怎么来的,就得怎么还回去,一点便宜都讨不着。
真正到了生死存亡这一刻,秦禾反倒异常平静,然后心无杂念的阖上双眼。
……
贞白单手扶着槐木,正源源不断的将业障通过根茎枝干纳入体内,她半垂的眸子已经隐见赤色,直到听见低低沉沉诵经声。贞白侧头,瞧见弥散的黑气中亮起一行又一行淡金色符文,层层叠叠的递远铺开,密密匝匝蔓延到自己跟前:“地祭文。”
唐起曾经见过一次同样的场景,在密云碑楼祟灵破棺而出的时候,秦禾就是用这种方式将祟灵收进自己身体里,然后半死不活的遭了很大的罪!
“你——”向盈显然吃惊,神魂被密不透风的地祭文牢牢禁锢,将她圈禁其中。
“我不是你为自己养的肉身么,现在就给你如何?”
虽然如此没错,但是哪有人这么急着献身的,主动到向盈觉得有诈,她袖刀一扫,朝秦禾劈过去,嘴上却道:“这么急着送死?”
秦禾手一横,源源不绝的祭文自她腕颈那圈刺青中泄出,挡下了这波攻袭,她哼笑一声:“我看你这么活着也挺辛苦的,何不想开些,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淡金色祭文迅速扩散,在浩如烟海的黑煞中悬浮,悄无声息的漫过每一个角落,并贴满向盈周身。
每一颗地祭文就像钉在身上的金丝线,释放出一股拉扯拖拽的力度,力道由轻变重,一层一层往上叠加,最后仿佛有成百上千人在同时用蛮力拉拽向盈,将她往中心拖扯。
而秦禾站在中心,还在说:“你也别妄想着借我还魂,重新做人,你这种要是放到现代,绝对是反社会反人类人格,祸害不了两天就会被警察逮进去接受法律的制裁……你可千万别以为你有多牛掰,那是你没见识过咱们现代人的物理超度,机枪大炮核武器随便拉出来一排,不管你蹦跶得多凶,绝对轰得你灰飞烟灭……”
向盈根本听不懂秦禾在这儿鬼扯什么,只觉贴在周身的地祭文越来越烫,随着淡金色的地祭文越来越亮,最后像火一样灼烧起来。向盈诅咒满身,早就不知道在火海里滚过几千万遭,她还受得住,倒是那满身殄文突然扭曲挣扎起来,像蠕动的虫子一样在向盈的神魂中、骨肉里到处乱爬乱钻。
向盈不禁会感同身受,还会遭到来自地祭文和殄文的双重煎熬。
向盈隐忍的表情变得狰狞,不堪折磨般陡然爆发,体内密密麻麻的殄文轰然炸开,激起惊风,搅荡风云,撞得山响。殄文像无数枚四处弹射的刀片,锋利无比的切进秦禾身体,割出数不尽的伤口,痛得她冷汗直冒血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