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鼓踏歌,亲属饮宴舞戏一月余日,产尽为棺”说的就是一种五溪蛮举办的巫傩葬仪。
所以鬼葬之墟内葬的是山鬼。
“沅水升,洪河渡,山鬼出。”唐起喃喃低语,“难道说……”
唐起话没说完,一声锣鼓响彻云霄,震天动地,脚下溆水奔涌,狂浪般撞向山体岩壁,如滚沸搅动的汤池,而浑水里渐渐浮出一片游鱼般的殄文。
此刻,鼓声的余韵中响起一个阴森森的音调:“小东西,真不错,有点儿脑子。”
秦禾浑身一凛,猝然回头,就被傩坛暴起的熊熊符火灼伤了眼,瞳孔中闪过一片刺目的橘光。
唐起跟她的处境一样,眼前只有骤亮的火光,突然间双目一盲。
“就是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当心眼瞎耳聋。”仿如刻意提醒。
紧接着二人感听到面前抽来一道凌厉的劲风,秦禾本能反应就是抓住唐起往下压,二人挨身躲避,挟着风刃的长鞭至头顶劈扫而过。
几秒钟之后,他们视线恢复清明,秦禾只隐隐看到一串沉入水里的殄文。
乱人心神的踏鼓声戛然而止。
傩坛中央坐着的正是张家老爷子,他的脸上没罩傩面,左半边脸却被密密麻麻的殄文覆盖,佝偻单薄的身子骨裹在宽大长袍里,形同枯槁,他看上去就像日日夜夜都在倍受折磨的绝症病患,孱弱中透着死气。
看在秦禾眼中,他已经与死人无异。
张老爷子一开口,嗓子里挤出来两种声音,一个苍老嘶哑又粗粝,另一个却是年轻悦耳的女音,好似一个不属于他的恶灵寄宿在他的躯壳中,两厢组合起来,简直诡谲森然到让人寒毛倒竖,可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声音和面貌有何不妥:“我还没有招你来,你们倒自己先送上门儿了。”
唐起惊愕地看着张家老爷,他也曾在两次饭局上见过,只能从骨相上看出几分相似,完全不是现在这幅面目全非的样子。
他听见向盈的声音,在张老爷的身上看到合二为一的分裂感,唐起双目赤红,恨不能扑上去咬死那个人。
“不过正好赶巧,”张老爷子顶着那张惊世骇俗的老脸,无视唐起的愤恨,对秦禾徐徐开口,“东西带来了吗?”
秦禾保持住冷静,蹚着浑水,一步步迈向傩坛,沉声问:“夏小满在哪儿?”
张老爷操着一口男女混杂的音调:“只要你乖乖听话,她就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凭什么信你?!”
“我还不至于唬弄你一个小辈,再说了,那丫头是死是活在我看来,真无所谓。你要是表现得好,我就给你留着她,如若不然,我先把肚子里那个小的挖出来给你?”
秦禾咬紧了牙关,她不是没见识过向盈的杀人不眨眼,连贞观老祖都死在她的手上,人命于她而言,同蝼蚁没有分别。
“乖,你现在把东西交给我,说不定明天,她就能回到你的铺子里。”
秦禾被逼无奈,只能赌一把,信这个毒妇一次。
秦禾卸下肩头背包,拉开拉链,伸手进去,触及阴阳尺的指尖微微抖了一下,随即越握越紧,低垂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迟疑间,她抬起头:“你要贞观舆图,就是为了打开鬼葬之墟?”
借住在张家老爷躯体内的向盈扬了下眉:“当然不是。”她说,“没瞧见吗,鬼葬之墟的封印已经解除了。”
“什么?!”秦禾蓦地一愣,回过头,浑身僵住,因为她此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围在四周的傩面人比之前翻了数倍,近乎站满了鬼葬山前一整片水域。秦禾猛的想起刚才村民说的话,有个被洪水困在山上的老头昨晚在此看到河里飘着很多戴着傩面的浮尸。
“怎么会……?”
“我的师祖当年以山为囚,葬山鬼于墟,封印镇压它们千百余年。”向盈说到此,不禁感叹,“日子可真长啊。”
长到沧海变桑田,这世界早已翻天覆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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